第42章 遙想當年(2 / 3)

“本來是想讓你回憶回憶我們小時候的那些高興的事,你卻偏偏追憶起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你還記得不,那是小學時,一放學我們就跑向屯西的草垛,我在南坡、文子彬在北坡,我們不約而同地向草垛頂尖攀爬。有時半途中聽到一聲‘老更官來啦!’我們就七零八落的滾了下來!”

“少年太短,小學時光走的太快!都離我們而去。又仿佛飄然而來,兒時的大道上流傳著很多傳說和恐怖的故事:大眼賊拜太陽,黃皮子搬家,水中的青蛙和你對視,大嬸覺得毛哄哄的,回頭看時,一隻狼兩條腿已經搭在大嬸的肩膀上——事情就發生在中午的大道上,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大嬸已經不在,更是無處考證。這塊土地上的春天,酸木漿,小根蒜,河邊壕塄的婆婆丁,大地裏的苣蕒菜都是我們挖掘采摘的對象,那小腳印似乎還留在大地裏荒野上............河邊老榆樹下那荒誕的一幕至今記憶猶新恍如隔世!”

“怎麼是荒誕的一幕?應該是快樂幸福成熟的一幕!怎麼會‘恍如隔世?’應該是猶如昨天!”

“怎麼不荒誕?那時,由於年輕,熱血沸騰激情飛揚,愛就愛個死去活來,愛就愛個癡心不改,愛就愛個忠心耿耿,愛就愛個死心塌地!可是,愛情經不起風和雨,愛情經不起日和月。我媽的一句話‘那個窮家!他還有病!不行!’我大姐又加上了一句——看似合理實則荒謬的一句‘不能放兩門子親戚不走,走一門子親戚!’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哪怕有蛤蟆的個人說句‘小子說媳婦丫頭找婆家人品是主要的!’我的天平也不會改變方向。然而聽到的全是不利你我的話,看到的也全是不利於你我的事情,迫使我拋棄了你,在嫁瞎子嫁瘸子也要進城的心理指導下,一狠心嫁給了畢三。結果是,五十年前,我從這裏出發,五十年後又回到這裏,從哪兒來回哪兒去,走了三十多年的彎路。你說,不荒誕嗎?”

“荒誕!確實是荒誕!”白天勤說。

陳雁曦不無惋惜地說,“啥事都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是我媽成全了我進城的美夢;是我媽破壞了我一輩子的幸福!”

白天勤不解地問:“怎麼能那麼說呢!這叫有情人終成眷屬好事多磨,是個完美的結局。怎麼還成了遺憾?”

陳雁曦“咳!”了一聲。“路走錯了,雖然還能回去。但是,那時間、那路程、那經曆已經回不去了。尤其是那路上的腳印無論如何都抹不去,撫不平!一句話,就是永遠都回不到從前了。所謂破鏡重圓,是隻看結果不看過程的無奈之舉,是自我安慰。砍的永遠沒有旋的圓!”

白天勤保持沉默。

陳雁曦繼續說,“不要忽略過程,這過程畢竟是你人生的一個階段,哪怕是一小段,是一小小段。也都是你人生的曆程,都留下了你人生的記錄。摳不去抹不掉。進城時,我是風風火火風風光光。我的城市戶口、國營工作讓無數同齡人羨慕垂涎,讓屯中的老年人羨慕不已——《陳家老閨女到底是進城了!享一輩子的福。咳!好事多磨,有福不用忙,沒福跑斷腸!》三十年後,我從城裏回到鄉下,又回到了生我養我的地方。那時,我媽還活著,他懊悔不已。撤自己的嘴巴,‘是我坑了女兒的一輩子!’我倒沒有怪她,路畢竟是自己走的。我媽死了,我也快七十了。我的城市戶口、我的國營工作都輕飄飄飄的。”

“這些話在咱倆結婚時你就懺悔過,就說過。在那個不眠的夜晚你就痛徹心扉地陳述過。這‘沉甸甸——輕飄飄’是壓在你心頭的一塊鮮明對比,摳不去放不下。一輩子的放不下,成了你的一塊心病。今天你要把它放下。過去的,就要讓它永遠地過去吧!人的一生哪個人沒點傷心事?月含在我一敗塗地走投無路時嫁了我,她那天真無邪的眼神,無助渴望的目光使我至今念念不忘。她不在乎窮富貧賤,結婚時我都沒給她買上一口大櫃——那個年代,結婚買大櫃是鄉下人婚禮的最低標準,也是基本要求。我家窮無能為力。她委屈著自己,欣然地接受。深深地感動著我——我要一輩子對她好,一輩子不離不棄!一輩子不吵不鬧的兩口子很少,再加上窮家舍業,爭爭吵吵在所難免。接婚時的卿卿我我如膠似漆在一窮二白的坎坷路上,很快就消磨殆盡,露出來的就是貧窮和有病,這也成了日子艱難的根源。後來我當上了民辦教師,日子也有了些轉機,但仍無實質性變化。畢竟鄉下人有野性,沒有城市人那麼文明。我們吵架不僅罵,有時還抓撓塊堆兒去,我沒有她力氣大,一仗下來呼哧帯喘。我們暫時休息,坐下談判。家務事哪來那些裏表對錯?你一句我一句各說各的理兒,哪能談塊堆兒去?說不上哪句不對又支巴起來。打仗時啥解氣說啥,一次,我說,‘那咱們離婚吧!’她不吱聲了。我接下來假裝麼寫離婚協議。她說,‘離婚也行,你的工資得給我一半!’我說,‘我一個民辦哪有工資啊!’她說,‘那你轉正時工資也得給我一半!’我笑了,‘若是那樣還叫離婚嗎?’我抱著她眼淚擱眼圈裏轉,心想,我一輩子不帶和你離婚的,隻不過氣頭上說點氣話狠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