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輝藏在暗影中、就著昏暗不明的燈籠光芒、看完那帕子上筆跡熟悉的字句後,深吸口氣,心裏那個一直空落落的地方仿佛瞬息之間就被填滿了一樣,讓他恨不得立刻去白塔上找那個人去!藍弈,你不著痕跡地消失了四年,終於想起了我嗎?你以為你回來找我,我就會原諒你當年的不辭而別嗎?不會原諒,絕不會原諒!他感覺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嵌進了肉裏,攥住手帕的手一直在顫抖,他仿佛要借助刺痛來使得自己清醒一樣!然而,那樣自殘般的刺痛卻使他的心一陣陣猛烈的收縮,胸腔深處仿佛有一團火無從發泄,悶在那裏幾乎快要燒灼掉他的心肺!這一刻,他全然沉浸在突獲藍弈消息的悲喜交加之中,竟對周圍一切視若無睹、充耳不聞,等到他從極度的驚喜、憤怒、痛恨又苦澀的心情中清醒過來時,手臂上冷不防被人重重地砍下一記!“流輝,速速把手書叫出來!”那一記過後又是一記,手腕骨節仿佛要斷裂開來!然而,手中的帕子,卻是死死不肯鬆開!司馬桓似乎不敢貿然殺他,隻用那刀背一下一下猛力敲擊流輝的手腕骨節,直敲得流輝的手腕那裏紅腫得快沁出血珠來,仍不罷手!然而,此刻,手上火燒火燎的痛,比起四年來隱藏在他內心深處、對藍弈積蓄起來的無名火氣與痛灼,根本不算什麼!“流輝,你快避開啊!”沉瓔焦急地喊,自從昨日之事被他撞見後,她心裏一直歉疚不已,剛才他卻不計前嫌、仍舊奮不顧身為她擋刀,她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欣慰。然而,此刻,看見他竟然任由司馬桓那樣狠勁地傷他手骨,而他卻不躲不避,她心裏忽然有些釋然地明白過來。那個匆促交給她手帕的銀衣殿下……四年前,一定與他有過什麼吧?那個人在他心裏的位置……其實早就遠遠勝過她,而他自己卻並沒有察覺到……否則,他的神情怎會那樣蒼白如死?他又怎會為了那樣一方小小的帕子死命不放?流輝蒼白、俊美的麵容隨著手腕處的疼痛一分分冷下去,忽然間,他捏緊左手、吸氣一掌拍向那鈍重的刀背,冷聲道:“司馬桓,你四年前陷害我的那一筆賬,我沒找你算,已經算是你的運氣!今天你可不要逼我!”他那一掌凝聚了四年所學,深厚的內力加之玄妙的掌法,一掌便震飛了那厚重的刀,並且因為刀上傳來的震顫,竟使得司馬桓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司馬桓倒抽一口冷氣,忍著手上劇痛,抱緊暈過去的司空飛兒,連連後退,從樹下過時,順手折斷一根細枝,拿來當武器,與流輝繼續對峙。流輝冷笑一聲,連劍都懶得抽出,雙腿連番前移,眨眼之間便趨近司馬桓,使出殺手鐧——無影腿——踢腿便直攻司馬桓的要害!忽然間,身後一股強勢的冷風直襲背部而來,堪堪令他被那冷風逼得後退一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的腿功,在摩雲書院是赫赫有名的快、準、狠,除了洛簫師兄,沒有誰能夠阻擋得住他——“流輝師弟,莫要殺人!”雪道上,不知何時竟然淩空飛上來一道藏青長影,流輝頓時驚住,旋即沉聲,“洛簫師兄,果然是你!你來這裏幹什麼?為什麼不要我殺司馬桓?你可知道,這家夥竟然就憑一方帕子就誣陷我和沉瓔是奸細,我不給他點顏色瞧瞧,怎麼咽得下這口氣?”“沒有時間打打殺殺了!我來就是傳信給你們,珈赫王朝夜襲邊關要塞——如今已經攻破‘墟風原’直往帝都進發了——”他話未說完,便被司馬桓語無倫次的追問打斷:“你、你說的是真是假?那些野蠻的中土人又席卷而來嗎?司馬城主——父親——我的父親,他有沒有怎麼樣?父親他在哪裏?是在司馬府還是在城關坐陣?你快說——”“都到什麼時候了,司馬公子還想著你那富麗堂皇的司馬府嗎?”洛簫凝重的表情、焦急的語氣顯然不是在說謊,他不管身後司馬桓倉惶著急的追問,徑直在流輝耳邊低語了一句:“白塔危在旦夕,你足有‘天音聖紋’,身份非同一般,聖上命你速速回去守護白塔之巔上的青鳥!一定不要讓青鳥飛走,否則,帝都必會淪陷!切記!”看來,藍弈信上寫的沒有錯:“雪域有難,白塔危在旦夕,今夜我必去白塔觀星台上找你!等我。弈留字”隻是,消失了四年、突然出現的他是如何知道這樣重要的情報呢?他又怎麼聯係上沉瓔的呢?即使他知道珈赫王朝會攻打雪域,他又如何能夠在白塔防衛最嚴的時候上到頂層去呢?那個家夥,無緣無故的消失,偏偏又在這種國難時刻出現,他若一個人去白塔頂樓,難道就不怕被觀星台上那些身法一流的預測祭司當做敵人殺掉麼?想到這裏,他渾身陡然一寒,不,藍弈……你絕對不能有事!流輝心思電轉,視線在與沉瓔交彙時,隻略略猶豫了一下便迅速移開,昨天看到的那一幕仿佛已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當時那點心痛竟早已被今日的複雜心情淹沒,沉瓔和司空飛兒有洛簫在身邊,一定不會有事,而藍弈……總是孑然一身,桀驁不馴,性子又狂傲,一定會硬闖觀星台!而他說要見他,那麼就沒有人能阻攔的了!他勢必會去拚命!不行,一定要去白塔!這一刻,不需要過多思考,他便做出了選擇!沉瓔回他以蒼白一笑,那笑容充滿了歉疚、感激和不安以及疑問,他罔顧她那複雜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一眼仍舊死死抱住司空飛兒不放、眼神戒備的司馬桓,回身向洛簫抱拳道:“師兄,沉瓔和飛兒公主就全仗你來保護了!流輝先走一步!”他以念力急召棉花糖,毛發銀亮勝雪的麒麟獸應聲破空而來,它早已不再是四年前那頭身體全未長開的白癡獸,如今完全具有了麒麟獸應有的身體特征——龍頭、虎身、馬蹄、鷹爪,頭上的四根角全部長了出來,前麵兩角呈現出瑪瑙一般的朱紅色,在雪地的夜空上方,煞是漂亮。“主人,深更半夜叫人家出來,這是要去哪裏?”飛上高空後,棉花糖不停發出咕噥的獸語,被流輝一把揪住了背上濃密的毛發,耳後則傳來他冷如冰霜的警告:“省點力氣,不要說話!否則,我怕你到不了白塔,中途就要累趴了!關鍵時刻,就靠你了,棉花糖!”“白塔?去白塔幹什麼?”……天際無星無月,濃雲翻滾,仿佛即將有大難臨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