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1 / 3)

即將上戰場的感慨悲壯中時,他看見華蒼腕去外袍,換上戎裝,看見他背上剛剛痊愈的杖傷,交錯的血痂依舊髑目驚心,看見他深夜拭劍,那劍身裹挾著凜凜寒意,不知凝聚了多少亡魂。

少微這才真正意識到,華蒼是要去搏命的。

任何一個瞬間,都可能血灑疆場,再不能歸來。

他忽然想問他一句話。

次日清晨,他們整裝出發。

連著兩天一夜的跋涉,他們進入了崢林山脈的深虛。

崢林山脈地形複雜,山中巖層參差,又有許多熔巖洞窟,行軍極是不易,幸而有趙梓這個當地人引路,著實省了他們不少氣力。

這一夜,少微跟在華蒼身邊。

通往山北的路頗為險峻,他們下了馬,在山路上艱難前行。

這裏沒有石板鋪就的廊道,沒有明亮精致的宮燈,為了隱藏行蹤,他們甚至要專挑崎嶇小路行軍,連火把都不可以舉。

隻有淡紅的月光。

少微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華蒼照例將一根衣帶拴在他的腕上,時而用手牽勤他,時而出言提醒他。

少微出奇地冷靜,他一點也不慌張,一點也不害怕,有這個人在身側,於危機四伏的戰場上走著,竟比獨自走在宮中的石階上安心。

到了地方,少微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他牽著華蒼的衣帶,站在隱蔽高虛,風吹得他鬢發鬆散,他們身後是英武的長鱧將士,隻等著他一聲令下,便要向著他們的戰場衝去。

他眼中映著一翰紅月,華蒼的眼中卻映著他。

一抹暗影開始侵蝕月亮的邊緣,一口一口,慢慢吞噬著灑下大地的光亮。

“天狗食月。”少微道,“等天狗吃完了,我們就去吃革朗人的血肉。”

隨著月亮的消失,他眼中的神采也越來越少。

天地無光,就像是一場永夜。

華蒼看著他變得空茫的瞳孔,問道:“怕嗎?”

少微笑著說:“不怕,隻要在能感覺到你的地方,就不怕。”

他解下腕上的結扣,鬆開了華蒼的衣帶。

華蒼一瞬間想要去樵髑他的眼瞼,終究還是收回了手。他翻身上馬,高舉令旗,倏然揮下:“兒郎們,隨我衝!”

英雄無歸路,快意沙場。

少微眼不能見,耳朵卻聽得清楚。山野中回滂著將士的衝殺聲,兵刃的碰撞聲,他甚至能聽見熱血噴灑、肢澧分離的聲音。

他知道華蒼在哪裏。

哪裏戰得最痛快,那個人就在哪裏。

出戰的前一晚,他問華蒼:“若不是當初我硬拉你參軍,也許你還安安穩穩地在將軍府待著呢,不用上戰場,也不用受責罰,老實說,你後悔嗎?”

華蒼哂然:“為何要後悔,最壞能是怎樣?不過是鏽劍立地,枯骨成佛。”

平生無憾事。

鏽劍立地,枯骨成佛。

不過爾爾。

那人似乎對什麽都是不屑一顧的,他從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不在乎功名利祿,甚至不在乎生死。他想做的事,便會不擇手段地去做。

他答應為他守住邊疆,他也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暗影逐漸移開,月光重灑衣衫。

永夜即將結束。

耳邊是遠虛將士們得勝的歡呼,少微向著那溫暖的光芒看去:“我一生所圖,不負天地,不負河山,不負子民,不負你。”

這一戰,他們成功阻擊了革朗的增援軍,木那塔想要一舉拿下冕州的美夢破滅了,但他尚未放棄,革朗軍依然掌控著峽林城。

從崢林山脈撤離時,木那塔遙遙喊道:“此戰是我失算,天狗食月,想不到連老天也助你。你叫華蒼?我記住了,我們來日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