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離歌上車之後,打開盒子,裏麵加了一張紙:西市孔武。
“車伯,去西市。”
車伯立即揮鞭馭馬奔馳。
車內,穆離歌手指一揚,紙張就燒了起來,變成了黑灰。她輕撚過去,什麼都沒留下。這種感覺很是苦澀,她知道陸玉衡隻為她留夠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兩個時辰之後,鬼宗身處糜都的消息就會立即傳向陸子胤。
離歌無奈一笑。就當是解救昔日朋友逃離困境,如果陸子胤能重新任用他的話。不多時,便進了西市的範疇。
西市與廣嶽樓一帶有著明顯的不同,更加雜亂無章。馬車經過的地方,已經潮濕不堪,酒味四起,路邊站著幾個盯梢的大漢,目光冷淡而且漠然,他們注視著馬車,並且慢慢地跟在後麵,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這是一種權利的宣告:西市,有它的主人。
“殿下,這裏非比尋常。”車伯,憑著一雙耳朵的敏銳,把周圍聽了個遍,各種聲音混雜間讓他心底很是不安,“不如放信號給嘉夙大人,讓他進城保護殿下周全吧。”
“不可。”穆離歌推開一條窗縫,往外看了看。路邊的情況讓人有些不舒服,這裏不僅僅是普通人,還有不少妖族混雜其間,穆離歌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妖,有著狸貓般閃爍寒光的眼睛以及舔著唇齒的分叉舌頭——他們也在看著她。確切的說來,他們應該是看到了馬車上的部件——妖族和尋常人有著不同的視覺和嗅覺——四支風鈴下麵明顯各有半支點燃的青煙燈,飄著幽蘭芳香的煙霧;赤宗的紅色幡旗像是活物一般,它的飄動宛如人的呼吸。
馬車在路間行進極其醒目,引來不少妖物側目。西市的妖物數量之多,卻是讓穆離歌吃驚。
妖王和陸家曾有聯盟之約,彼此之間卻少有融合。然而在這小小的西市,就在陸家眼皮之下,這般情形不免有些怪異。
穆離歌合目思忖片刻,心裏有了相應的對策,便讓車伯當街勒馬,從車內走了出來。
“車伯,天亮之前如果沒有等到我,你就馬上出城,和嘉夙會合。”
她走了下來,踏進這泥濘的喧囂之地。
“小主!”車伯連忙從車上下來,摔跪在穆離歌身前。
“你這是做什麼?”穆離歌眉頭蹙起。
“小主!小老兒自知不能為小主利刃破賊殺敵,但是赤宗大人囑咐過,不能讓小主有任何差錯。如今,請小主帶上小老兒的這件東西吧。”車伯顫微微地遞上一支骨哨,“隻要在市裏之內吹響,烏馬都能聽到。”
穆離歌從他手裏取過骨哨,收進袋中,隻說了四個字:“有勞掛心。”
說完便繞過車伯,頭也不回的走了。車伯扶著車架站起來,憂慮讓他的臉更塌陷了幾分。他本是赤宗紅棉的馬仆,為赤宗做事多年,正出於一份信任才讓他作一次鬼宗的隨仆,而且是唯一的隨仆。這份殊榮,更像是枷鎖。老車伯眨巴著混濁的眼睛,這雙眼睛還沒有全瞎,赤宗用的藥量很到位,這也是對他的保全——如果知曉了鬼宗的確切情況,必定會在任務結束後被滅口。可是,他心甘情願。
他割斷了繩子,把馬鞍放置在烏馬背上,扯拉緊實。
這時,穆離歌淡紫色的身影已經融入西市的花花世界中。
孔武並不難打聽,他在西市有著極高的名望,主要做普通商人不願觸及的買賣:兵器。
他本身是普通鐵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鑄劍造器,並憑此發了橫財,買下西市的一條街。從此就在這條街上當起了土霸王,興致勃勃地掛酒牌開花樓,表麵上有商鋪營生,背地裏依舊在大量造兵械,甚至四處擄掠流民做奴隸買賣。
今晚,他正好身在西市,穆離歌沒花太大功夫就找到了。
“燕妃閣?”穆離歌抬頭看了一眼龍飛鳳舞的招牌。隻聽旁人聊起了這燕妃閣會有新進的頭牌女子,而且正在爭豔之局,想來孔武是不會錯過這機會的。不多想,穆離歌混在人流中,步入這鶯歌燕舞之地。
裏麵很大,呈五角天井格局,第一層當中有一紅色酒池,立了五瓣花型舞台,正有女子在上麵歌舞。黃衫綠帶,雪頸紅唇,舞動之間,媚態盡顯,旁邊圍了一圈的酒客在叫喊喝彩,不時舀起酒水就往裏麵潑去;歌女投來玉帶,任誰接到都會被後麵圍擠的人推到酒池裏去,然後激起一陣陣哄笑的噪鬧。第三層有一片吊欄,當中坐了一名蒙麵女子,拖曳著數米長的飄帶,在淩空中一邊托著紅腮,一邊注視著下麵喧鬧的人群,她的眼神很傲,隨著吊欄擺動,她靠近的那邊定會引來又一陣喧嚷,穆離歌聽得很清楚,他們在叫她:燕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