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九、秋歸(八十七)(1 / 2)

皇帝聲色俱厲,裴淵卻毫無懼色。

“這話陛下三年前就說過。”他不慌不忙道,“可陛下為何坐視河西強大,如今又出爾反爾倒打河西呢?陛下莫非也要說,這是為了我?”

皇帝倏然窒住,目光閃了閃,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裴淵注視著皇帝,寒聲道:“陛下戎馬一生,打下這江山,傾注所有心血,方得今日。而當下,邊疆諸戎尚未平定,陛下明知新皇不能沒有用兵之才,卻仍要扶持暴戾無能的太子。太子有陳祚為軍師,揮師西向,將河西當磨刀石和練兵場。陛下養肥河西,卻讓河西幾十萬人陪著太子練兵,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陛下,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豈可兒戲至此!”

一番話語,擲地有聲,在殿上回滂。

皇帝怒不可遏,大喝而起:“大膽!”

朱深見皇帝又重重咳起來,忙上前將他扶住。

“殿下,”朱深忍不住哀聲道,“聖上並非……”

皇帝一把將他推開,指著裴淵:“你口口聲聲質疑太子,可太子至少不曾如此忤逆朕!”

“在聖上眼裏,為儲君者,逆來順受最重要,還是治世隻能更重要?”

“若得我心,至少能保儲君之位。”

“如此說來,讓聖上稱心,竟比什麼都重要。”

皇帝噲鷙地盯著他,冷笑一聲,“正是。”

裴淵望著他,隻覺失望到了極點,反倒沒了怒氣。

那雙眸的幽深,毫無情緒,少頃,唇邊竟泛起一抹悲憫的苦笑。

“父皇。”他開口喚道。

這聲音,讓皇帝和朱深皆是一怔。

皇帝已經許久不曾聽見裴淵這樣叫他,神色微微僵住。

“我與父皇自幼別離,並不親厚。”隻聽裴淵繼續道,“可分開的十年裏,我一直聽著父皇開立新朝的種種壯舉中長大,自幼便覺得,生為大丈夫,當立下父皇一般的功績,方不枉來人間一遭。我對父皇一向欽佩,父皇殺伐果斷,毋庸置疑,但我萬萬沒想到,今日竟從父皇口中聽聞此等無稽之談。”

他直視著皇帝的雙眼,道:“父皇如今心中早已沒有了天下,父皇所牽掛的,不過是權欲。父皇可記得書上說的齊桓公之事?一代霸主,卻隻沉湎於虛榮,最終死在了那些拚命討他歡心的人手上。當年我讀書之時,父皇曾特地將這篇點出來,告誡我要以史為鑒。可父皇如今與齊桓公相較,又有何區別?事到如今,父皇究竟要何時才能醒悟!”

殿中一時安靜。

朱深心中慌乳不已,微微抬頭,發現皇帝的喉頭滾了滾,眼底似微微泛紅。

裴淵繼而道:“父皇是一國之君,可國將不國,父皇莫非隻惦記著此前的風光歲月,而不顧後世基業了麼?”

皇帝看著他,目光沉沉。

“你若關心朕的基業,就將太子放回來。”他緩緩道。

“父皇以為,我若將太子放出河西,他還有命回到父皇身邊麼?群狼環伺,手握兵權的權臣不在少數,父皇以為,太子能夠自保麼?”

“左仆射是他的舅父,總會保他平安。”皇帝道,“朕的朝廷,朕自有成算,不用你來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