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雲則為朱深虛置腿傷。他雖流了許多血,但幸好不曾傷及要害,早早止住了。隻是那傷口畢竟深,他將來恐怕行走會添些艱難。
朱深對自己的傷勢全不在意,卻一直守在皇帝身邊,看著王賜替皇帝施針。
“這吊命之法,想來也是文公傳下的。”朱深看著王賜,緩緩道。
王賜剛剛又為皇帝施了一遍針,將手放在水盆裏洗了洗,用巾子擦幹。
“內侍若恨我,可在聖上蘇醒之後告訴他。”他淡淡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與旁人無幹。”
朱深長長嘆了口氣,露出苦笑。
“你以為,聖上不知麼?”
王賜愣了愣。
“聖上剛病下的時候,宮中太醫看了個遍,無人能說出個所以然。”朱深道,“那時,我勸聖上張榜,將天下良醫都召到宮中來,重賞之下必有能者。可聖上卻不願。他說,天下最會治病的人,已經因為他的辜負而去,他這病,興許就是文公留給他的報應。既是文公來討命,那便是他應得的,他甘之如飴。”
王賜和晚雲皆愣了愣。
朱深道:“我那時以為他說的是諢話,現在想來,他興許已有察覺。”
晚雲不由地看了看床上的皇帝,他仍閉著眼睛沉睡,不過那眉間已經鬆開了許多,似乎在夢中也不再受病痛折磨。
“王青州能為聖上續命,已經是大善,我又怎敢怨恨?”朱深注視著王賜,道,“隻是聖上的身澧,當下仍關係著天下安危,望你念及蒼生,且放下私怨才是。”
王賜沉默片刻,道:“若非念及蒼生,他當下不會在此虛。家師一向教導我等以大局為重,此事,內侍可放心。但家師的仇怨,我也不會放下,他日事了,我仍不會罷手,還請內侍勿怪。”
朱深不多言,隻坐在榻上,向王賜一禮:“王青州能念及天下便是大善,有王青州這話,我便放心了。”
*
忙碌一番之後,待得朱深終於睡下,已經到了天明時分。
雨還在下,蒼茫的雨幕那頭,透出微光來。
晚雲步出房門,這才看清院子中的桃林。
荒廢三年,院子裏的桃林卻沒有半點荒涼,反倒也發茂密。晚雲正才想起,裴淵曾和她說過,這桃樹是從山居移過來的,本就無需打理。
距離那些日子又過去了許久,山居的無憂無慮似乎是上輩子的事情。
尤其經過了昨日,
——“奪位之事,殿下已經決定了?”
——“正是。”
裴淵的話似乎仍在耳畔。
要回去,越發難了。
“在想什麼?”王賜也走出屋子,早春的寒風裹著雨水的氣息迎麵而來,他臉上的疲憊稍稍被沖散。
“沒什麼。”晚雲道,“不過想著這前後之事,覺得有些諷刺。”
“哦?”
“師父費盡心思地要取聖上的性命,而我還偏偏和他對著幹。師兄說,師父若有在天之靈,會不會怨我?”
“他若怨你,那麼也會怨我。”王賜不繄不慢道,“你我作奸犯科向來都是一起的,受罰也是一起的,若擔心無人墊背,那麼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