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人有所不知,不是下官與你過不去,是有人把你告了。”
“告我什麼?”允文詫異道。
“告你虛報戰功,欺君罔上。”楊存中得意地斜睨了允文一眼,說道:“據王權部下將官聯名密告,采石之戰全賴王權指揮調度,舍人不過事後才趕到那裏,湊個現成。奉聖上麵諭,虞允文著即回臨安聽候查問,督府的事無需你過問了。舍人啊,這是官家的旨意,下官也不能衛護你了。”
原來楊存中一向妒賢嫉能,喪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現在因允文在采石立了大功,又想排擠他了。恰巧接到采石前線統製官戴皋的密告,吹捧王權,誣陷虞允文。楊存中接到密告,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也不問個究竟,立派幹辦官帶了戴皋的密信去臨安宮中,托張去為轉奏皇帝。趙構將信將疑,一邊將信發交中書省查究,一邊吩咐叫來人帶了口信,命虞允文且回臨安聽候勘問。
允文滿腔悲憤,炯炯兩眼射出憤怒的光芒,剛眉豎起,胸膛激烈地起伏。“走吧,”他想,“士可殺不可辱,定要上臨安請朝廷把此事查問清楚,決不在這裏受楊存中的羞辱。”
“好,我走,上臨安申訴去!”他大聲說道,憤然掉頭便向外走。才走了兩步,他猛然醒悟過來。這是大戰的前夕,國家存亡之秋,他能忍心拋下這副重擔,讓楊存中貽誤軍機,毀了國家嗎?他那黝黑深邃的兩眼露出了悲哀堅忍的眼神,嘴角牽動了一下,停住了腳步。這時聽到坐在右邊首座的紅
臉大漢成閔站起來大聲嚷道:
“舍人回來!打仗不是兒戲,憑一紙密告就坑害人?你在采石有了對付金人的辦法,這裏正需要你,走不得!”
“我不走!”允文陡然轉身,兩眼發出熾熱的火焰般的光采,斷然道:“為了拯救國家,我甘願蒙受不白之冤,但決不離開戰場。成太尉,你放心,允文不走了,我要在這裏繼續參謀軍事,和敵軍周旋到底。”他轉臉嚴厲地盯住楊存中,憤然說道:“我這個軍事參謀是朝廷詔書任命的,若要罷去允文的參謀,請太尉拿詔書來!”
“這個!”楊存中窘了,他已在臨安都堂領教過這位強項舍人的厲害,這時兩手撫摸著絡腮長須,目瞪口呆了一會,忽然狡猾地笑道:“舍人不必動怒,下官也是奉旨辦事,不得已而為之啊,切莫錯怪了老夫!”
“算了,算了!”成閔不滿楊存中的專橫,瞪圓了眼說道:
“虞舍人在采石立了大功,小人嫉妒的話不可輕信。如今鎮江就要發生大戰,正需要舍人來出謀劃策,怎可放他回轉臨安?舍人,你要以國事為重,不要氣惱了。來人,給舍人安個座位,放在太傅一起。”
允文也不遜讓,就在楊存中旁邊泰然坐下,問道:
“請教太傅,金主亮在采石兵敗之後,移師東來,誌在一逞,必然要從瓜洲渡江,不知太傅有何高見禦敵?”
“這個,老夫都已安排了,”楊存中得意地說道:“敵我兵力懸殊,不宜力敵,敵軍遠道而來,利在速戰,我軍以逸待勞,應該沿江固守。我已下令堅壁清江,所有戰船都拘在小港內,不許和金兵交戰。待他們師老兵疲,糧草不繼,自然退去。此所謂不戰而屈敵人,兵法中之上策也。”
“太傅差矣!”允文嗬嗬笑道:“兩軍相爭勇者勝,而勇敢與否,端在士氣。敵軍雖眾,自在采石兵敗,士氣沮喪,軍心畏戰,今非昔比,我戰艦船堅行速,在采石大顯威風,尤使敵人懼怕。我軍雖少,士氣正旺,鎮江現有海鰍大艦六十艘,允文又從采石帶來四櫓海鶻戰船三十艘,正宜乘此時出動船艦,逼臨北岸,耀武揚威,震駭敵人軍心,方能使敵人驚嚇慌張,不戰而亂。它心驚膽戰惟恐我軍進攻,還敢渡江?這才是真正的上策。若束手待攻,敵人軍心稍定,逼於金主威勢,若放舟渡江,我防不勝防。稍一疏忽,被其在我疏漏處悄悄登岸,則軍民驚慌,勝負固未可知。此實在是下策。允文粗淺之見,未知諸公以為如何?”
“舍人的意見好極了,”成閔撫掌讚揚道:“可見是從采石經過一番苦戰的有識之見,不比嘴上談兵,胡說八道。”他瞅了楊存中一眼,嘲弄地說道:“太傅,尊意如何?”
“不行,大敵在前,決不能輕舉妄動。”楊存中固執地說道。
“我看還是按舍人的意思辦吧。”統製官賈仲和說道:“若照太傅的意思,恐怕敵軍沒有師老兵疲,我軍倒是提心吊膽,坐以待斃了。現在軍心振奮,士氣旺盛極了,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對,我也是這個意思。”成閔大刀闊斧地說道:“水軍一出動,在江上顯顯威風,步軍、馬軍都會手癢癢地隻想打仗。即使帶領他們向北岸登陸,進攻金虜,都會舍命一戰,何況是堅守南岸。太傅,你就不要固執了。”
“不行!”楊存中還是一股勁地搖頭,傲慢地斜瞥了允文一眼,說道:“我奉聖旨來鎮江料理守江之事。葉樞密不在,鎮江軍事當由我負責,一切都按我的意思辦事。”
成閔大搖其頭,李橫等一些將官也都不以為然。允文明知存中昏庸誤國,又無法說服,他在建康向葉義問表示憂慮內部掣肘的情況,果然出現了。朝廷遠在臨安,飛騎請示,來回至快也得三、四天。軍情瞬息萬變,怎容他離開前線?他焦急憂慮,竭力壓住憤怒,正想再向楊存中進言,忽然外邊奔進來一名侍衛親兵,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