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驛 館 凶 殺(2 / 2)

陳端高聳的濃眉微微一蹙,風骨棱棱的瘦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搖了搖頭,說道:

“聽說詔書命令成閔、李顯忠渡江收複兩淮失地,沒有提到越過邊界追擊的事。紹興十二年第二次和約規定宋金兩國東線以淮水中流為界,陛下的態度恐怕不會輕易破壞和約中訂明的疆界吧。”

劉錡把筷子重重放下,惋惜地歎道:

“現在金兵軍心渙散,人數雖多,並不足畏,正是收複中原的絕好機會,若是坐失良機,我朝偏安的局麵就永遠改變不了啦。端公,老夫雖然交卸了軍職,可是一顆軍人的心還沒有死卻,我想上書朝廷,無論如何要越過淮水,收複黃河南北。我不能當統帥了,就讓我作一名士卒跟隨大軍過河吧,我還要親眼看看東京故都,才能瞑目。我年輕時代是在那裏度過的,那時候,我是個小小的從八品閣門祇侯。那還是徽宗宣和年間,表麵上是太平盛世,其實國勢衰弱,奸宦當道,已經伏下靖康之亂的禍根了。一轉眼,已經四十年,我老了,不知還能不能看到山河光複?”劉錡微微合上衰老深沉的眼睛,停杯唏噓。

“太尉,事在人為,切莫悲觀。就請太尉寫下奏折,卑職回臨安後,麵呈朝廷。”

“端公,來,為國家前途有望浮一大白!”劉錡興奮地舉杯一飲而盡,轉臉對劉澄道:“十一郎,你將剛才為父的意思即刻起草一個奏章,讓我看過,交陳世伯麵呈朝廷。”

陳端也幹了一杯,抹抹稀疏的髭須,笑道:

“太尉大病初愈,今天旅途勞累了,早早安歇吧。這酒,留到臨安再飲。那時,太尉的豪興想必更濃哩。”

“哈哈,端公,年輕時,我可是個酒壇子,年紀大了,飲得少了。在鎮江悶了多時,今晚才算痛快一些,陪我再飲一杯吧。”

漏殘更深,寒風呼嘯,夜空漆黑一片,沒有半點兒星光,驛站各個房間的燭光早就熄滅了,人人早入夢鄉。整個驛站似乎都沉落在黑色的深淵中,走一步都仿佛有一雙魔爪,把你淩空攫走,投入那噬人的急流旋渦,頃刻無影無蹤。每個人都蜷縮在熱被窩中,度過這寒冷的冬夜,然而也有一個不怕冷的大漢,習慣於夜間起床,到戶外撒一泡尿,歲歲如此,夜夜如此。這晚四更剛剛敲過,他的尿又憋不住了,於是悄悄披衣起身,摸黑啟閂,“咿啞”一聲開了門,走到空蕩蕩的院子裏,叉開兩腿,正準備解手,忽然從暗處竄出兩條黑影,一人迅速用勒帛捂住他的嘴,那大漢方要掙紮,不料一把冰涼冰涼的匕首已經捅入他的心窩,頓時鮮血直冒,手腳掙紮了幾下,倒地不動了。前後不過刹那間,風吹竹林簌簌響,掩蓋住這場謀殺案的聲響。兩名凶手打了火石,在死者臉上照了一下,輕輕說道:“不錯,是他!”然後躡手躡腳進了東廊下一間客房,取走一個褡褳,又輕輕開了驛站大門,自有接應的人備了馬匹,在附近道旁等候。這兩起歹徒互相擊掌呼應,迅速聚到一處。兩個凶手換下血衣,扔進溪水中,騎上馬,連夜分頭向鎮江和臨安報信去了。

次晨曙光剛露,驛卒起身作飯,發現了院中的屍體,驚大喊:

“不好了,殺了人了!”

陳端從熟睡中驚醒,陡然心中一動,慌忙穿衣起身,已有隨從敲門來報:

“參謀官,胡忠被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