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豐啟瑞二十七年，南境，攬翠峰。
立秋將至，南境的夏季一向悶熱，大雨連綿半月也沒帶來一絲涼意。
正值午飯時間，坐落在攬翠峰山頂的善堂升起炊煙。
善堂後廚院內擺開一排長桌，最西頭的桌下支起三口大鍋，裏麵盛著煮好過水的麵條和葷素兩種菜鹵。
褚歲盈身著水綠長裙，烏黑長發用發簪挽起，袖口紮緊，動作麻利，雙手不停，將盛滿的碗遞給身旁師妹。
“師姐，你歇一會兒吧。”
遊湘兒見她額間一層細密薄汗，忍不住開口。
褚歲盈抬頭，見摞放的碗碟已用過半，排隊的人也不多，點頭摘下圍裙，與師妹調換位置。
人群裏突然有些躁動，眾人看向聲音來處。
“師姐，天天吃麵條，都吃半個月了，能不能換換？”
宋鈺一襲深紫暗紋衣袍，領口袖口皆金線密織，衣擺間的仙鶴隨著他由遠及近地走來隱隱振翅。
褚歲盈知道宋鈺錦衣玉食慣了，不多理會他的牢騷，隻將一碗葷素搭配的麵遞到宋鈺手上，道：
“大雨半月剛停，下山路難走，院裏沒有別的食材。”
宋鈺端著碗，有些嫌棄：“後院不是還養著雞鴨嗎，再不濟還有拉磨的驢和駝貨的牛，總得讓我們見見葷腥吧。”
與宋鈺交好的人應聲附和。
“善堂有師兄弟六十八人，後院養的雞不過十數隻，一頓都不夠吃，把驢牛宰了，你去拉磨嗎？還是背著米麵從山下運上來？”
遊湘兒脆生生地將宋鈺的話頂回去。
“何況那都是師姐養大的，你倒是慣會吃白食。”
“我跟師姐說話呢，有你什麼事？”
宋鈺咧著嘴一笑，露出一對兒小虎牙，表情如年畫娃娃般可愛討喜，眼神卻挑釁不屑。
“師姐半年來一日三頓安排所有人的飯食，大家都吃的挺好，就你事多。”
褚歲盈將遊湘兒拉到身後，對上宋鈺的眼神，再次安撫道：
“殺雞取卵之事不可行，將軍歸期未定，牲畜若都宰殺了，我們就真的沒有存糧了。你將就一下，等將軍他們回來就好了。”
“自己成日遊手好閑，四體不勤，吃不下那是你不餓，餓幾頓就吃下了。”
遊湘兒在褚歲盈身後嘀咕。
她從小被師姐撿回山上，整個善堂裏她年齡最小，大家時常逗她，可她從心裏隻向著褚歲盈一人，半點見不得她受氣。
半年來宋鈺對飲食不滿，數次抱怨，湘兒早就替師姐抱屈。
宋家是南境月城有名的皇商，宋鈺從小海味山珍、鮑參翅肚都吃厭了，對飲食自是萬般挑剔。
本以為這次上山不過與往年一樣，吃幾天粗茶淡飯，偶爾下山打打牙祭。
沒成想不僅善堂掌勺大廚回老家，又趕上大雨封山，莫說下山打牙祭，山上現有的食材都被褚歲盈卡著量每日供應。
“宋師兄，你就聽大師姐和湘兒師妹的吧。”
見場麵尷尬，有人勸說宋鈺，這讓他有些下不來台。
“若非將軍嚴令雨季不許下山，小爺怎會吃你們做的這玩意？”
每天幫著褚歲盈安排餐食的幾個師妹黑了臉，他宋家是富商不假，在場又有幾個不是世家子弟，怎能平白被他這樣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