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過來,頭上綁了繃帶,手腳動彈不得,不用說,我又再一次被綁得像個粽子了。窗外依然在下雪,遠處有積雪壓斷樹枝的聲音,我看著地板上的十二生肖玩偶,想象著表姐那一記微笑,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李姨這時剛好走了進來,看著我這個樣子,歎了一口氣,坐在我床沿檢查我頭上的傷口,一邊說,你們這些小孩子,到底在糾結著些什麼啊?
糾結些什麼?一種永遠失去的痛苦唄!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或許我的眼淚令她感到可憐,她便說,你還撞牆嗎?你不撞牆我就放開你。
鬆不鬆綁我無所謂,她以為我是被綁才哭,我還是點了點頭,因為與其動彈不得,倒不如手腳自如後抓住機會再撞一次牆。
李姨機警的眼神仿佛察覺我的心思,居然吊我胃口,你再冷靜冷靜,我再放開你。真操他媽的死胖子。
李姨走後,房間再次沉寂了下來。我看著窗外的雪紛紛下著,能聽到療養院大堂那口巨大的鍾滴答滴答一下下地敲響著模糊的時間。隨即,《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的曲子又在我耳邊響起了。
我極為驚訝,舉目四望,想尋找旋律傳來的方向,尋覓良久,卻始終分辨不出它確切的方位。聲音好像是從四麵八方來的,愁悶,憂傷,熾熱的感情時而激烈時而細瑣,鍵盤急碎地在訴說著一段初戀愛上一個觸摸不到的女人的痛苦。
這聲音仿佛直刻入了我的心裏,我又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了,我覺得表姐回來了,表姐回來了。我在床上手腳掙紮,想從床上翻下來,去尋找那旋律發出的聲音,但李姨這五花大綁太專業了,我無論怎麼掙紮都沒用。
我突然就大喊了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李姨肥胖的身子立即一閃而現,著急地衝到我麵前問我怎麼了?我說我要拉屎。
李姨皺了一下眉頭,懷疑地看我。我說你不信我現在就拉給你看,說完我憋足了勁就要當場證明。李姨嚇了一跳,說你等等你等等,然後還是懷疑的看我,你不能撞牆?
我說好,我不撞牆,隨即想了想,再帶上一句,我爸媽都走了,我還撞牆給誰看啊?
李姨遲疑再三,終於給我鬆了綁,但要跟著我監視我大便。我迅速衝出了房門,舉頭四處尋找,那曲子的聲音還響著,似乎永遠沒有終了。
我向那一個個病房衝去,想看看表姐在哪,李姨在我身後高聲大喊,說你不是要去上廁所嗎?然後就緊緊抓住我。但她突然看到我淚水無止境地流了滿麵,顯然驚愕住了,她一定很難理解,一個年級輕輕的少年,為何突然會如此傷心。
我說,李姨,你放開我,我答應你不自殺,我要去找一個人,她在這棟樓裏。李姨驚愕的眼神遲疑著,最後她搖了搖頭,說好吧,你走慢點,李姨跟你一起找。
我走過了一個個的病房,看過了一個個病狀各異的病人,最後終於在二樓的一個房間裏,找到了她。
她穿著白色病服,孤獨坐在床沿,憂傷地看著窗外天空。
李姨說她跟我同齡,十七歲,中午才被送過來的。她叫智子,她不是我表姐,但《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卻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好像是她的體香,或許說,是她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孤獨與憂傷。
她消瘦的體格,蒼白的肌膚,抬頭看天孤獨的脖頸,仿佛跟我一樣,被人遺棄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裏。
我覺得她和我是同一類人,我決定要和她做朋友,然後伏在她的身體上,傾聽她骨子裏的散發出來的曲子——《The First was a Death Woman》,雖然不久之後,她攜帶著她身體裏的天籟,雙雙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