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懷的聲音從花叢後麵傳來:“我來解釋。”
“敏懷!”敏查驚慌失措的抬起頭。
“哥。”敏懷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是我的錯,和你無關。”
他坐在夢懷旁邊,看著他的眼睛:“解釋完了,這就是我們三個的秘密,不讓第四個人知道,阿夢,你能做到嗎?”
夢懷點點頭。
於是敏懷慢慢的說起來,他越往後說,敏查臉上的神情就越發難看,最後,他的拳頭緊握,跨過茶幾揪住了敏懷的衣領,作勢要揍下去,終究還是沒舍得,無力地垂下了手。
敏查苦笑地看著他哥:“我想,她如果有一個你的孩子,哪天如果她還想輕生,我就告訴她,這是你的孩子,說不定,她就有動力活下去了,得不到你的人,得到你的孩子,她應該也是開心的。”
“我的傻弟弟,你糊塗!”敏查痛心疾首。
“我沒辦法,哥。”敏懷的眼眶紅了。
“孩子,”敏懷轉向夢懷:“你總是想要一個真相,但是真相往往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我不願意告訴你。不過你要記住,無論你是我的兒子還是侄子,我都一樣愛你,對於敏查來說,也是一樣。”
夢懷皺了皺眉:“真惡心。”
“你們大人,真惡心,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媽媽。”
他無法接受真相居然是這樣,他最敬愛的爸爸居然做出這種事,當下就甩下這句話,起身跑開了。
如果知道這是和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夢懷一定不會這麼說,可是萬事沒有如果。
父親遺傳了奶奶的心髒問題,這也是父親從小喜靜不愛動的原因,他急著去追跑走的夢懷,還沒追出大門口,他就心絞痛發作,沒過幾分鍾就去世了。
母親仿佛不能接受似的,一直說父親隻是暈過去了,要送醫院,伯父卻很鎮靜:“不用了,人已經沒了。”
他抱著自己的弟弟,走了兩三步,終於走不下去,伏地痛哭。
夢懷也終於領教了挖掘秘密的代價,在父親的葬禮上,他哭得無比傷心,內心隻有滿滿的悔恨。
後來,他再也沒有回去過滿星疊,母親偶爾勸他去看看大伯,他便搖頭說自己學業繁忙,沒有時間。
他從新聞上看到了撣邦獨立軍潰敗的消息,十六軍隻剩六軍殘部,窩在了滿星疊和擺夷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隨著首領的老去,在撣邦地界稱霸了近五十年的撣邦獨立軍,最終還是被緬甸政府軍一一蠶食,威風不再。
敏查的一些舊部逃亡海外,他卻不肯走,依舊守著自己的兩座山頭,外界傳說他無心戀戰,打算死在他父親和母親的故土上。
敏查一直沒和他們聯絡,瑞夢冒險去霍蒙,看他到底是死是活,敏查沒死,卻把她拒之門外,又派親兵把她架上車送回了仰光。
夢懷十八歲那年,走他父母的老路出去留學,也是學醫,瑞夢此時已經退休,夢懷便要求母親一起隨他出去,但是瑞夢執意不肯,非要一個人留下來。
“你一個人在家我怎麼放心?”他不理解母親的執拗。
瑞夢笑笑:“你長大了,總要一個人遠走高飛,我老了,走不動了,唯一能做的隻能等你回家。”
他拗不過母親,隻好自己一個人走,送別他的時候,瑞夢囑咐他,時不時的也給伯父去一個電話。
“他也年紀大了,嘴上不說,心裏是想家人的,你也是他親人,替你父親,多關心關心他。”
夢懷點點頭:“好的。”實際上他連敏查的號碼都不知道。
大三那年的一個雨夜,他接到了一個緬甸的電話,一開始他沒聽出那個蒼老的男聲是誰,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敏查,心下驚駭,他的聲音怎麼老成這樣了。
他沒法再稱之為伯父,也不想叫他父親,便直接在心裏叫他敏查,口頭上也含糊其辭:“喂?”
“你那裏,是白天吧。”年老的男人問道。
夢懷嗯了一句,問他:“怎麼突然打電話過來。”
“最近兩天,做夢夢到了你父親,不知怎麼的,就想給你來個電話,你過得好嗎。”
“很好。”夢懷淡淡道。
“那就好。”敏查笑了笑,“好好學習。”
夢懷又嗯了一句,接著就是令人尷尬的沉默,他隻好打破沉寂:“軍隊……情況還好吧。”
“我投降了。”敏查發出沙啞的笑聲。
他繼續道:“老啦,打不動了,有時候想想,這一輩子累死累活的,也挺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