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喪鍾為誰而鳴(1 / 2)

唐草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那漢子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慌張地把剪刀放在床頭,連連說:“呸呸,我真是不會說話了——我的意思是讓你把褲子剪開,把傷口清理一下。”

唐草兒這才看見腿上的血已經印了出來,混雜著泥土和汗水,在褲子上凝成一大塊黑乎乎的痂疤,望之可怖。唐草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漢子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怎麼好了,最後他找出一套幹淨衣服給草兒,說:“你把它們換上,我一個小時以後再回來。”漢子臨走到外麵提了一桶水,又給草兒把剛才的水倒掉,換上新的。

他走以後,唐草兒拿起剪子,狠了狠心才下手,剪開褲子,可以用一片狼籍來形容,傷口創麵很大,而且嵌進去不少沙土和小石子,草兒就著直激手的井水擺了毛巾,她對準傷口,一閉眼,把毛巾整個扔了上去……唐草兒低哼了一聲,不一會幾道細細的汗水就順著她的額頭、脖子蜿蜒輪流下,她把手覆在毛巾上輕輕揉著,因為劇烈的疼痛,她的牙齒咯咯作響,加上透支的體力,她在整個清理的過程中不停地微微抽搐,沒過幾分鍾就汗流浹背,草兒把髒破不堪的甲克扔在地上,接著是校服、線衣,她低頭看了看已經被汗水濕透的文胸,猛地一把扯下投進水裏擺了個幹淨,然後把它緊緊地綁在傷口上。她拿起剪刀,從腰開始把髒褲子剖下來。

草兒潔白無暇的身子就完全暴露在了燈光下,她呆了一下,好象被自己的行為嚇了一跳,她冷笑了一聲,發狠地把毛巾扔在一邊,然後抓住水筒的提手把它高高舉過頭頂,往下一倒……

隨著“嘩”的一聲響,唐草兒愜意地仰起頭,任憑寒冷侵襲過周身每一個毛孔。最後她擦幹身子,拿過那套幹淨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男式的粗布背心、家庭婦女織的毛衣,最外麵是粗帆布做的鐵道工作服,下麵的衣服也大體如此。唐草兒抓過桌上的小鏡子,打量著自己:臉上有幾處淤傷,一身清爽的鐵道服,像一個幹了一整天重體力活的工人。

唯一不相稱的就是那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唐草兒毫不猶豫地抄起剪子一通亂鉸,大把大把頭發飄飄揚揚地落下,再照鏡子,自己已經變成一個怪異的朋克女。饒是此時此境,唐草兒也不禁失笑。

經冷水一澆,唐草兒的體力好象恢複了不少,她把自己換下來的髒衣服卷成一大堆,擦幹地上的水,開門把它們扔得遠遠的。

做完這一切,唐草兒腦袋衝後往床裏一跌,再也不想動了。

那個扳道工漢子果然在一個多小時以後才回來,他一進門就見地上濕漉漉的,再看床上,幾乎沒認出唐草兒來。唐草兒見他被自己唬得倒退了好幾步,疲憊地衝他微笑了一下說:“謝謝你,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我姓吳,人們都管我叫老吳……”

唐草兒輕輕笑了一下說:“你不老呀,他們怎麼管你叫老吳呢?我叫你吳大哥吧。”

老吳搖頭說:“你還是喊我老吳吧,很久沒有人這麼叫我了,心裏直癢癢,我每天又沒多少事做,24小時扳兩回道,剩下的時間就隻能發呆,我沒來這裏之前最愛和人聊天了,一侃起來就沒完,同事們都嫌我羅嗦,說我未老先衰,就管我喊老吳,我們那個宿舍10個人,每個人一個時間點兒,有一天我公休,和宿舍老大聊了一會,等他走了老二回來繼續聊,老二走了等來老三……最後聊走了老麼又等回來老大,一整天愣是那麼聊過來的,不吃不喝不睡,連廁所也沒去一次……”

唐草兒斜倚在床上,微微笑著,老吳忽然一拍腦袋:“看我,又開始嘮叨了,你這一天都沒吃飯吧?”老吳從床下拽出很早以前人們才用的那種電絲爐,又從那張破桌子後麵拎出案板,擺齊油鹽醬醋,看樣子是要“大動幹戈”。

唐草兒感覺到全身乏軟,連眼睛都懶得眨了,她用低低的聲音說:“我不餓老吳,你不要做了。”老吳沒有一點停下的意思,他把桌案鍋碗什麼的都準備好,搓著手說:“沒事,一會就好。”說著走出去不大一會居然拔回幾條新鮮的黃瓜和柿子來,老吳麻利地洗菜、切片,一邊歡快地和唐草兒說話,也沒有固定的話題,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從他小時候有一次差點掉到井裏說到自己參加工作,說到這個地方有電沒水不過還算不上不方便,說到怎麼給鐵軌打油……

唐草兒看著眼前這個人邊嘮叨邊做飯,忽然產生了幻覺,覺得他是自己的哥哥,又像是父親。其實唐桐是從來不下廚的,正因為這樣唐草兒更覺得老吳親切。看著看著,唐草兒忽然小聲抽泣起來,老吳正說得高興,扭頭一看嚇了一跳,問唐草兒是不是想家了,是不是餓了,然後又開始找話安慰她……老吳,的確是一個很羅嗦的人。

就老吳的絮叨中,唐草兒睡著了,這是她這兩天以來第一次完全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