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又死人了,這已經是本月第六起。起先死的都是煙鬼,長得尖嘴猴腮,一副短命相,別人隻當是大煙抽多了,而近幾起死的全是精壯男子,僻如碼頭幫工、黃包車車夫。他們長年累月奔波,雖說辛苦,但身子骨意外地結實,一夜之間都瘦得皮包骨,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巡捕成了無頭蒼蠅到處亂飛,這怪事也都成了無頭案,攪得人心惶惶。
弄堂裏盛產謠言,謠言經過這彎彎曲曲、四通八達的弄堂,再經過無數人的嘴,到尚賢坊裏全都變了樣,說是那些人都缺胳膊斷腿,血都吸幹淨了。這聽起來像惡鬼作祟,人幹惡事不是司妍他們管,鬼幹惡事,她就得出手了。
說來也巧,正當她與蕭玉要去查個究竟時,巡捕抓到個“犯人”。犯人是混碼頭的,抽大煙抽得沒錢就躲在暗巷裏搶,那天他搶人口袋時正好被逮個正著,經審問,上海灘的殺人案都是他幹的,直接槍斃,自那以後果然不死人了。
客棧這幾天也忙,到處都在打仗,時不時會有“客人”上門,隻要有“客人”來,林業昌就跑過去問天下事態,一聽到東三省幾乎被日本帝國主義全占,他就恨得咬牙。
“我們不能讓帝國主義踐踏國土!同胞們和我一起反抗吧!”
激動之餘,林業昌跳到桌子上高舉雙手大聲疾呼,說得底下人熱血沸騰,紛紛擼起袖管再要與帝國主義拚上一把,客棧大門出不去,他們砸凳子,摔桌子以此泄憤。
此等場麵,蕭玉控製不住了,他要去找司妍商量,月清說她出去了。
“什麼?又出去了?客棧她還想不想管?”
蕭玉很生氣,鳥毛炸起,成了一隻圓滾滾的球。
這幾天司妍一直和宋紹勳鬼混,時常不在家。蕭玉本以為千年下來自己也應該習慣了,可不知怎麼的,這幾天有些想不通了。
蕭玉曾飛到客堂,讓司妍看看懸在牆上的照片。照片裏一男一女外加一貓一鳥,多好看溫馨的一對兒,可司妍見了連笑都不舍得給,轉身就走了。她迫不及待要去見宋紹勳,蕭玉親眼看見的,她坐上宋紹勳的小汽車與他到大、三、元,他們點了三個冷盤,五個熱菜,還有一壺茉莉花茶。他們在裏麵有說有笑,而他站在一排傻呼呼的鴿子中間,隔著玻璃看著他倆,很是無趣。
蕭玉覺得自己被她甩了,而他又說不出心思,隻好窩在胸口裏,讓它發黴生瘡。
大概她是喜歡上那個姓宋的吧……
蕭玉心裏如是說。
司妍有過甲乙丙丁,不過蕭玉清楚她用來打發無聊的,眼下這個宋紹勳有些不太一樣,至少司妍看他的眼神不一樣,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有時她還會在衣櫥前立半晌,從裏挑出兩三件款式差不多的旗袍,再到鏡前比劃。
藍分不同的藍,紅又是不同的紅,梅花紋太簡單,牡丹紋又太花俏,她就為這多一分,少一分的不同思量老半天。
蕭玉不舒服,他立著不舒服,坐著不舒服,躺著也不舒服,先是嗓子後是心,總之從頭痛到腳。他想想算了,閻君有意懲罰,令他盼得越多失望越多,還不如及早想明白,繼續花天酒地的生活呢,但心裏總有絲不甘,他覺得應該讓她知道他是誰,以及他所作的一切,隻要她知道了,他也就別無所求。
蕭玉被這不甘牽著走了,他想去找司妍,而這客棧裏的這夥人實在叫人不省人,幹脆他三下五除二把鬧事鬼們封在牆裏,再把林業昌胖揍了頓,以泄心頭之憤。
林業昌被他打得鼻青臉腫,很是委屈,到最後還嘟嘟囔囔說:“你這是不對的,你也應該有所覺悟。”
一句話火上澆油,蕭玉直接扇他個巴掌,把他打入鬼牆裏摳都摳不出來。
“覺悟你個死人頭,爺生的時候,你祖宗還不知道在哪兒!全是你多事……”
話落,蕭玉飛走了。牆內怨魂齊鳴,嗡嗡作響,他不管不顧。
回到陽界,快要中午了。司妍剛從外麵回來,手裏拎著大包小包,原來是去買東西了。見此,蕭玉心裏稍有安慰,連忙飛過去賣乖討好,問:“你今天買什麼了呀?”
“買了些餛飩皮,想包餛飩吃。”
“哎呀,餛鈍好吃,不過比我們哪兒的餃子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