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妍冷笑,手不自覺地環抱胸前,似乎準備與蕭玉好好把賬算下,就在這時,寂靜的夜突然響起炮、火聲,房子震顫,灰塵簌簌落下,飛機轟轟聲串呼嘯而過,就像在自家的頭頂上。
弄堂裏有人尖叫,對門麻將聲也停了,司妍打開門往外瞧,西邊火花衝天,人群中不知誰在說:“不好啦!日本人打進來啦!”刹那間人心惶惶,小孩子尚不知事,懵懂地看著飛機掉下來的炮彈轟出一朵大煙花,大人們眼中深印著恐懼,衝回家中整理衣什,卻發覺自個無處可逃。
司妍與蕭玉的爭吵因這炮火停止了,他們心照不宣入客棧,沒過多久,敲門聲就響了。
這一個晚上,天地都在震顫,戰、火無情燃燒,直到第二天晚方才停下。
宋紹勳中、彈的消息上《申報》,與此同時還有日本人打入閘北,百姓死傷無數的新聞。有人說這兩樁是同一件事,起因都是宋紹勳。
傳聞中說宋紹勳是漢、奸,專與日本人做生意,當初他讓幾個日本人去鬧事,結果日本人一死一傷,然後那些心懷鬼胎的帝國主義就以此為由頭,強硬地讓上海市長給個回複,要求道歉並給予賠償,隨後就引發這場戰爭。他們都說刺殺宋紹勳的人是英雄,不過這位英雄在牢裏自殺,一切又成了謎。
客棧裏來了很多人,多到船都裝不下的地步。司妍忙裏偷閑去醫院探望宋紹勳,到病房卻沒找著人,原來傷員太多,宋紹勳把病房騰出來給重傷者,自個兒則坐在走廊裏。他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不過坐在椅上仍有幾分手握天下的氣勢,見到司妍之後,他犀利的目光頓時溫柔了,眉眼彎起,儒雅且溫柔。
“你來看我,真好。”
司妍莞爾:“那天你昏倒了,來了很多保鏢,我不方便留著,於是就走了。”
“我明白,隻是說好一起去吃晚餐,結果沒能和你去。”說著,宋紹勳略帶歉意地朝司妍頷首。“下次再補。”
“沒關係。看來你精神不錯,那我也就放心了。”
司妍邊說邊把水果放到他腳邊,看樣子不準備久留。
宋紹勳沉穩地說道:“沒什麼大礙,我正要回去呢,這裏傷員多,我不想耽誤醫生救人。對了,我可以捎你段路。”
司妍一聽,笑了。
“那我送你回去。”
說罷,司妍就在宋紹勳保鏢的陪同下,扶著宋紹勳上了車。在車上,宋紹勳看到報上對他的評論,眉頭微蹙苦笑起來。
“這些人啊……整天就知道亂寫。”
說著,他把報紙扔到腳下。
司妍問:“這報紙上說得對不對呢?”
宋紹勳笑而不答,傷口正疼著。
沒過多久,他們就回到宋公館。司妍扶著宋紹勳進門,因為槍、傷他走得極慢,沒幾步就得喘口氣,而後再往前麵挪。
“他們都說你命很大。”司妍如是道。
宋紹勳忙問:“你擔心了?”
他聲音沙啞,輕得有些無力。
不,司妍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死,但這事不能告訴她,所以她笑了笑算是默認。
宋紹勳看著她平靜的眼眸,覺得她異於常人,她是第一個看人挨槍子卻半點都不害怕的女人,連恐慌過後的餘悸都沒有的女人。他開始懷疑她了,覺得她別有所圖,但是他對她的情感又與之前不同,之前是情欲,但眼下竟然真的有些喜歡她。
宋紹勳喜歡女人,這種喜歡僅存留在身體上,對於漂亮的女人,他始終視為一種藝術品,隻是欣賞不會投入感情,像他這種人,感情是很多餘的東西,但眼下宋紹勳看著司妍,腦中浮現出一家三口圍著餐桌齊樂融融的樣子,或許是四個人,還有一條狗一隻貓。他正替她夾菜,而她拿小勺喂著一兩歲的孩子,孩子不肯吃,邊哭邊扭頭,一塊肉被他碰落在地,小狗趁機舔食掉。
這就是家的溫馨,他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宋紹勳不由自主沉浸在這畫麵裏,司妍卻左顧言它,她把他扶進客廳裏後就說要走。
宋紹勳想留住她,卻不知能用什麼借口,這時候門鈴響了,管家過來說:“宋先生,沈公子來探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