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千禧之年,柳葉兒19歲。
她坐車,從小縣城出發去羊城。
羊城是省會,她是去那找工作的,和很多南下打工的人一樣,她沒有頭緒,先去羊城,表姐是羊城一所大學的大學生,在她那麻煩幾天,應該可以找到合適的工作。
窗外逐漸落下的夜幕,到處漆黑一片,窗外燈光亮起,一個個光圈從車窗透出來,路燈一閃一閃,似橘黃色的紗幔上的銀光閃片,有幾分亮眼。柳葉兒心也慢慢亮起來,從小生活在鄉村,停電是常態,經常需要點煤油燈照亮,小小的燈火遠不及縣城燈光的炫耀。
車廂內如白晝,和柳葉兒坐一起的除了一位年近五十歲的阿姨,其他都是年輕南下務工者,柳葉兒看到她麵前的桌上擺了一個軍綠色已泛些白的布包,上麵印著熊貓圖案,甚是可愛。就用手摸一摸,阿姨看到後忙往自己麵前摞了摞,旁邊的有位小哥哥看到說:″阿姨,人家小姑娘隻想看看你包上的圖案,不會拿您的包的。″
柳葉兒嘴角微揚,衝著對麵的小哥哥點頭感謝,笑容靦腆又羞澀,她衣裳特別土氣,可她生得清秀,紮著一頭濃密長發,劉海輕覆額頭,戴著眼鏡,那雙純淨的眸子,碎芒瀅瀅,有種隨時要落淚的柔婉,眼鏡的配戴也增添了幾分書卷氣,隻是皮膚稍黝黑。
″你也南下打工?你還沒十八歲吧?″對麵問。
″有的,我今年十九歲了。″聲音輕柔似林間的薄霧。
″第一次出遠門?一個人?\"小哥哥問。
″嗯″柳葉兒輕聲應。
\"一個人在外可要注意安全哦。”
\"嗯″
\"嗯″看來你隻會說\"嗯″,″哦″。
附近的人都被她逗樂,她也靦腆地低頭笑起來,笑容純淨如初繽的荷,清純甜美,又帶著天真,的確有種低於自己實際年齡的幼稚感。
柳葉兒今年中專畢業,因到她這屆教育實行改革,改革中高等學校畢業生統包統分和″包當幹部\"的就業製度,實行少數畢業生由國家安排就業,多數畢業生″自主擇業″的就業製度。到2000年,畢業分配基本退出了曆史舞台。
柳葉兒在家鄉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隻能南下打工。父親識字又聰明,是村裏的會計,收入也很微薄,他最喜歡對柳葉兒和弟弟柳根說的話是:″我們河東柳氏,是大文豪柳宗元的後人,要時刻記得好好讀書,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要詩書傳家。”所以村上好多孩子初中畢業就南下打工了,但由於柳家的思想,一直讓孩子多讀書,但命運也是無奈,逃不過南下打工的命運。
柳葉兒還是喜歡讀書的,行李箱裏除了一點衣服還帶了幾本書,她不會放棄讀書的。
火車像脫韁的野馬在往前奔馳,″轟隆轟隆″聲音漸漸讓車廂內的乘客進入夢鄉。座位兩旁也坐滿了人,太困了墊著自己的行李當凳子睡著了,發出微弱鼾聲,車廂太小了,賣東西的乘務員總在喊:″花生,瓜子,礦泉水,麻煩讓一讓,讓一讓哦!”都不知道她用什麼技能從這節車廂推到那節車廂的。
車廂也很大,大到能容下這麼多人的夢想和希望。
翌日清晨,晨曦熹微,柳葉兒到站了。出了羊城火車站,穿過廣場去對麵的公交站,廣場很大時不時有拿著扁擔的人問是否要幫忙拿行李,有人在路上叫喊:″坐車,坐車,去哪裏?”柳葉兒在街頭,不時停下腳步,打量著路邊商鋪和高樓大廈,顯得有些拘謹和生疏。
這裏是許多公交車的始發站,柳葉兒依次找12路車,表姐告訴她坐12路車到南方大學。在第一個12路的公交車前,葉兒準備上車,可她走了太久的路了,雙手沒力氣,提著的行李落在地上了,公交車門″叭\"一聲關上了,把她遠遠地甩在車後,這是她羊城的第一個下馬威!
天空還沒有大亮,白霧像薄紗,流轉縈繞,清新柔和的空氣撫慰著她的心。
上了第二輛公交車。公交車上到解放大橋,大橋兩邊的拱形孤線映入眼簾,無數根排列整齊的斜拉鋼索仿佛一架碩大無比的豎琴迎風彈奏。柳葉兒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雄偉的大橋,橋長900多米,寬20多米,滿眼裝著都是這座橋的模樣,有種天地闊運隨飛揚的感覺。感覺人生是如此寬廣,橋下是珠江,柳葉兒想起的是″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的豪邁!
是明媚的一天,暖暖的驕陽鋪陳,像給大地穿了件華麗的錦衣,照在身上和煦溫暖。
陽光璀璨,碎金光芒透過遠處高大的椰子樹,在地上落下斑駁的樹影。
葉兒提著行李在表姐校園的人行道走走停停。表姐的宿舍地址她是背下來了的,但由於校園實在太大,行李已經把葉兒的手掌,手腕上,手臂上壓出一道道紅印,臉上也泛著紅暈,似初綻的蕊,嫩紅輕柔。
\"小姑娘!\"葉兒聽到後麵有人在叫她。
\"您好!\"葉兒道,叫她的是位四十多歲穿著藏青色套裝,推著自行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