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吧！”
隻見郭半農發瘋似地從人群中跳了出來。也許他已經忘記了這是一個什麼時刻。也許他已經忘記了這是一個什麼地方。他站在刑場旁邊的一個沙堆上，麵對初升的太陽揮舞著雙手，滔滔不絕地朗誦著一個悲憤的詩篇：
“開槍吧！槍口對準青春的年華，讓燦爛的黎明噴湧而出，在血色的天空懸掛。開槍吧！槍口對準生命的鮮花，讓澎湃的霞光呼嘯而下，在血染的土地潑灑。
開槍吧！以呼倫貝爾的遼闊，以喜馬拉雅的海拔，以長城內外的雄風，以大河上下的流沙，以共和國的名義向我開槍，讓雷鳴般的悲哀在我胸中爆發。”
牛銀花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裏。她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以共和國的名義向我開槍！說得多好啊！她仿佛看到了飄揚在自己頭頂的那麵五星紅旗。五星紅旗，我愛你！我不會玷汙你的榮譽！我要用鮮血洗清留給你的汙點！槍響了。牛銀花撲倒在河灘上。一縷鮮血從她的額頭緩緩流出。她睜大著眼睛。眼眶裏似乎含著一滴尚未流出的淚珠。此時，正是清晨七點。天安門廣場一片肅靜。一隊威武雄壯的解放軍戰士手捧五星紅旗向旗杆走來。升旗儀式開始了。但是牛銀花再也看不見五星紅旗了。她也不知道是否已經用自己的鮮血洗清了留在這麵旗幟上的汙點。
當槍聲響起的時候，也許就是在這個時候，也許不是在這個時候，但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此刻郭京生正和牛金花一起跪在田小花墳前。
“媽媽，”
牛金花痛哭流涕地說著。
“我把爸爸帶來了。你好好看看他吧！你不是一直在等著他嗎？”
“小花！”
郭京生也痛哭流涕地說著。
“我對不起你！我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你！我讓你受委屈了！我讓你受苦了！可是你有了孩子，為什麼不和我說一聲呀？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呀？難道你怕連累我嗎？難道你怕我不讓你把孩子生下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想呢？你為什麼這樣不信任我呢？我確實不值你信任。因為我拋棄了你！因為你走了以後我就對你漠不關心，不聞不問。因為我太自私了，太卑鄙了。因為我隻顧自己卻不惜葬送你的一生！懲罰我吧！懲罰我這個沒有良心的人吧！你狠狠地懲罰我吧！我心甘情願接受你的懲罰！”
郭京生哭著哭著，好像看到田小花含笑走到他的麵前。
“你愛我嗎？”
田小花笑著問他。
“愛！”
郭京生立刻轉悲為喜，伸手把田小花抱在懷裏。
“你愛她嗎？”
田小花又問。
“她是誰？”
郭京生奇怪地問。
“她就是我呀！”
田小花指著自己說。
“愛！”
郭京生激動地說著，把田小花抱得更緊了。
“那你到底愛我還是愛她呢？”
田小花接著問。
“都愛！”
郭京生話音剛落，就感到胸口一陣劇痛。他低頭一看，隻見一把尖刀已經刺破了他的前胸。他抬頭一看，發現麵前站的不是田小花，而是自己的女兒牛金花。隻見牛金花手持尖刀，咬牙切齒地對他說：
“我要用良知打造利刃，刺向輝煌的真理，讓它滴出卑鄙的血！”
“說得好！”
郭京生慘笑了一下。
“我要用眼淚為你作證，為什麼生命就是愛情的代價，愛情就是生命的勇敢！”
說罷，郭京生扶住牛金花的手，把尖刀深深地插進了自己的胸膛。頓時，一股鮮血從郭京生的胸口噴濺出來，他倒下了，慢慢地閉上了眼淚。
“爸爸！”
牛金花哭著撲倒在郭京生身上。
“不是我逼著你死！我想讓你跟我們一起走，和我們一起去找媽媽。我們一家人在世上無法團圓，在地下團圓好嗎？……”
郭京生閉著眼睛，嘴角掛著一絲微笑。他似乎已經答應了女兒的要求。牛金花站起身來，從郭京生的胸口抽出尖刀，然後麵向東方說道：
“妹妹，我知道你已經走了。我們是同一天來的。我要和你同一天走！”
說罷，她就揮起尖刀向自己的頸部割去。
就在牛金花倒下的時候，她的鮮血恰好染紅了一朵金銀花。老君山的冬天已經來了。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朵金銀花。冬天的風雪很快就會把它淹沒。但它不會死去。因為它的根莖已經得到了鮮血的澆灌。來年春天，它依然會蓬勃開放。如果不信，你可以親自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