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喜,大喊起來:“阿爹,阿爹……”
贏大王飛奔下船,大步跑上沙灘,小虎頭撲過來,手一滑,魚兒掉在沙灘上,滿是魚鱗片的手一伸就抱住了他:“阿爹,你可回來了。”
贏大王樂得哈哈大笑,抱住他往空中一舉一拋,又穩穩地接住,才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是想死我了。你媽媽呢?”
不問還好,一問,小虎頭哇地一聲就哭起來。贏大王慌了,急忙拍著他的肩,心裏頓時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臭小子,怎麼了?媽媽呢?”
“媽媽走了!媽媽走了……”
贏大王腦子裏嗡的一聲:“你說什麼?媽媽去哪裏了?”他趕緊放眼四望,這島上,哪有花容的半點影子?
“媽媽說,她要出來找你。那天晚上,我睡著了,媽媽就走了……她走了……”小虎頭抽抽搭搭的,“阿爹,我們去找媽媽吧,哥哥也不在家裏……”
贏大王強穩住心神:“媽媽什麼時候走的?”
“就是上次我們回海上不到半個月,媽媽就走了。”
贏大王心裏一沉,難怪她當初那麼急著要回來,原來是回家,把孩子放在家裏,躲開自己,竟然不管不顧地就一個人出去了。他又驚又怒,花容這是幹什麼?又去尋那個什麼飛將軍?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人,竟然撒下如此的彌天大謊,棄兒子於不顧,趁自己不在家,偷偷地走了。
心裏像被誰拿著鐵鍬狠狠地敲擊,一次兩次,每一次,都是這樣。
她來的時候,總是一身傷痕,走的時候,總是無影無蹤。
此際,又去哪裏找人呢?
小虎頭察言觀色,見阿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竟然連撒嬌也不敢了,悄悄地伸出手,輕輕拉他的胡子:“阿爹,我們要不要去找媽媽?”
贏大王沒有回答,狠狠摟住兒子。從小虎頭的肩頭看出去,蔚藍的大海,一群海鷗飛過,閃動著白色的翅膀。
自己千裏萬裏地趕回來,為的是過一段清淨的日子,不料,等待自己的,竟然又是這樣的情景。
心裏有些恍惚,那些不安仿佛變成了現實。這一次,她一走,也許,就再也不會回來了。這一次,是跟其他時候不一樣的。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尋了飛將軍,就再也不會走了。
他心急火燎,忽然抱了兒子,掉頭就走。
“阿爹,我們去哪裏?”
“去找你媽媽。”
小虎頭大喜過望:“好啊,我也好想念媽媽。”
這時,楊三叔已經拄著拐杖出來,見贏大王一回島上,還沒落腳,馬上又要走,拐杖在沙灘上重重一頓:“大王!”
贏大王抱著孩子停下來:“三叔,我還有點事情,過些日子就回來。”
“大王,你是要去找夫人?”
“!!!”
“夫人臨走時曾經向我辭行。”
“她怎麼說?”
“她說她就是去辦一點事情,很快就會回來,叫大王你不用去找她。當時,她還說,她可能在你之前就回來了……”
贏大王更是大怒。
想必當時花容出去時,想的是見一麵飛將軍,正好趕在自己之前回來。可是,她回來了麼?
她去見飛將軍,見到了,或者就再也不願意回來了?
他心裏如哽了一根骨刺,怎麼都咽不下去。
“大王,現在兵荒馬亂的,你帶著孩子出去,行動不便。不如在島上等著夫人,也許,就這幾天,夫人就回來了。”
經他這一提醒,贏大王立即放下小虎頭。小虎頭卻察覺到不妙了,雙手亂揮舞:“不,阿爹,我要跟你一起去!一定要一起去找媽媽。”
“小虎頭,你乖乖呆在家裏,和爺爺在一起。我找到你媽媽,馬上就回來。”
他說完,轉身就走。
小虎頭哭喊著要追上去,已經被楊三叔拉住。
楊三叔從懷裏摸出一樣東西遞給他,讓他止住了哭聲。看出去時,贏大王早已走到了海邊,上了船。他的腳步那麼快,仿佛被什麼燙傷了一般。
這是一艘豪華的五牙戰船,船夫開船,天空蔚藍,贏大王站在船頭上,卻完全無心看這海上秀麗的風景。腦子裏有些恍惚,這一生,仿佛都在這樣無休無止的糾纏裏,不知何時才是一個結。
或者說,人生早已陷入了這樣的死結,根本就無法解開。花容,飛將軍,自己,到底,何時才是一個解脫?
他心急火燎,但是,心裏卻慢慢鎮定下來。自己尋去,又能如何?一時間,竟然非常茫然,既不知道該如何去尋,也不知道尋著了該怎麼辦。
夜,已經襲來,茫茫地一團漆黑。
花容走出駐軍大營,前麵的小鎮,燈光已經黯淡下去。
飛將軍接連攻占了這江南三鎮後,已經徹底打開了通向臨安的通道。南下的人民聽說是手握兩道聖旨的鄖王打回來了,無不爭相將這個消息傳播開去。
尤其是飛將軍攻占三鎮,占領了這幾個江南的富庶之地,每到一處,都是張榜公告,安民護民,秩序井然。這些先後經曆過金軍和朝廷大軍騷擾的當地人民,本來還在害怕“春風十裏揚州路,如今已是一片白骨”的慘劇,一個個惴惴不安,不料,一兩個月下來,但見飛將軍的大軍,真的秋毫無犯。
不止如此,而且,大軍還舉行了一個行動,就是派發出了明確的公文:將那些無主的荒地、戰亂時遺留下來的房契等等,按照人口分封,男女都有授田,每家人隻需交納桑麻若幹,布帛若幹,剩餘的便是自己的。
這是以皇榜的形式張貼的,上麵有著宋徽宗當年的玉璽,現在是鄖王的預習,其真實性不容置疑。無地少地的人民奔走相告。而那些大地主豪紳,因為家裏有奴婢,也得到授田,而且也沒損害到他們的利益,觀望之後,也開始從半信半疑裏解脫出來,見機行事,維護當地治安,並且,主動向飛將軍派遣糧草和一些南下的子弟兵。
飛將軍的聲勢,一時名滿江南。
所有人都在各自不同的心境裏,知道一場巨大的變故正在醞釀。
也因此,小鎮的周圍,治安較之昔日,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花容去時,小鎮依舊秩序井然。就算這裏距離駐軍地不到十裏,但是,絕不像昔日的朝廷大軍那樣,隨時可以看到軍官們出來醉醺醺的喝酒生事。相反,這裏一個軍人的影子都看不見,大家該幹嘛就幹嘛。平靜得完全不像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
花容覺得十分疲倦,也無法連夜趕路了,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還亮著燈的客棧。
老板見是一個女客,絮絮叨叨的:“這位女客,你好生大膽,孤身一人,敢黑夜上路?”
花容坐下,喝了一碗茶水,才微微一笑:“為什麼不敢一人上路呢?現在也沒聽說有什麼匪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