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辦工廠的服裝廠中班是從中午12點到夜裏的10點,傍晚有一段時間讓女工們自由解決晚飯問題。
劉巧英上中班從來都不在趙家舍吃晚飯,她的小妹妹劉巧蘭放晚學熬好了粥,都要等她下了班回到家裏一起吃。
要在平時,劉巧英會用這段時間打開從韋仁富那裏拿來的新書有滋有味地讀上幾頁,今天情況不一樣了,與韋仁富談論閱讀了《人生》的感受,他們的同學關係已經有了質的飛躍,他們已經跨越了男女授受不親的雷池,她的心依然在砰砰地跳著,實在不能平心靜氣地讀起書來。劉巧英一直想著的是,她畢竟不是不識字的劉巧珍,不能依然像劉巧珍一樣留著兩條半長的小辮子。
女子為悅己者容,劉巧英決定也為韋仁富破費一次。
劉巧英走進了趙家舍最受好評的理發店,把自己留了十多年的兩條半長的“小刷子”小辮子理成了披肩的長發,還燙成了稀劉海和卷發梢。
劉巧英還不習慣燙個爆炸式開花頭,也不願意燙個大卷發,甚至不敢把長發全部燙成波浪形。
劉巧英不是圓圓的臉盤,雖然沒有誰幫助設計,也不是刻意選擇,卻也算得上歪打正著,披肩發和稀劉海,其實最適合雙眼皮、瓜子臉形的劉巧英了。
盡管還是少不了要親自耕種管理自家的六七畝地,但畢竟是正常在服裝廠做拷邊工幾年了,劉巧英高中女生的底子不僅沒有怎麼掉色,反而因為日益成熟,顯得更加光亮了。
村姑僅僅是命運給定的一個社會身份,與相貌、身材、人品都沒有關聯。村姑之中不乏天生麗質國色天香者,劉巧英就是村姑裏的一個美人胚子。
而且,劉巧英又是一個遭遇了許多不幸的女孩,顧盼之間,常有一種淡淡的哀愁在,接人待物也更為敏感,更為善解人意,其獨有的精神氣質,更是人見人憐。
下了夜班,劉巧英走出了趙家舍界麵,上得連接通往保衛大隊大隊部前邊的那條大路的橋頭時,就發現韋仁富已經站在路口等著她了。
他們兩個家庭都正困難著,兩個人連自行車都還沒有買上,劉巧英上下班和當初來趙家舍讀初中、高中一樣,還得來回步行著。
看到韋仁富第一次來接她下夜班,劉巧英的心裏感覺熱乎乎的。她的這頭披肩長發改對了。
劉巧英下了大橋時,韋仁富已經邁腳先在前邊走出了幾步,劉巧英沒有緊跟上,更沒有叫韋仁富停下腳步等等她。
這個時候正是所有社辦廠下中班的時間,也遠沒有到初春時節的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會有人騎著自行車從他們的身邊經過。
他們已經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保持一兩米的距離,一前一後,兩個人默默地走到了保衛大隊的界麵,確信不會再有人出現了,韋仁富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都換成披肩發了啊,真好看。”
“ 喜歡嗎?”劉巧英明知故問,聲音卻是輕輕的、柔柔的。
“喜歡。”
韋仁富拉過劉巧英的一隻玉手,四下裏張望一下後,送到自己的嘴邊,印上了一個吻。
劉巧英沒有立即縮回自己的手,韋仁富得著了鼓勵似地說:
“ 不要回家了,到我宿舍裏去吧。”
這下子劉巧英縮回自己的手:
“不能,巧蘭還在家裏等我吃晚飯呢。”
“ 那我就要跟著你回家了。”
韋仁富已經一鼓作氣、緊追不舍了。
劉巧英其實還沒有移步,她有些猶豫,但沒有發聲。
韋仁富也忐忑著。
未置可否的劉巧英還是走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韋仁富也悄悄地跟著。
這回他們還是一前一後地走著,也依然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隻是兩個人的前後位置作了調換。
月光如水,春夜宜人。
農田裏的麥子都已經在拔節,生長得蓊蓊鬱鬱的。
農莊上農戶們家前屋後開滿桃花、梨花、油菜花、蠶豆花、月季花,在月色的籠罩之下,別有詩意。
空氣裏彌漫著芬芳的氣息。
劉巧英知道韋仁富跟在身後,心裏頭撲通撲通的,腳下卻是不緊不慢的。
越靠近自己的家越不能讓韋仁富跟丟了。
他們依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劉巧英不出聲,也不回頭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