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壽光三年,東海王苻堅率兵大敗苻生的禁衛軍。
長安宮苑裏殺聲四起,火焰熏黑了宮牆,長安百姓從睡夢中驚醒,詫異地發現白晝已然降臨。
當東海王如神祗般蒞臨永寧宮,僅剩的幾名守衛紛紛拜伏。
東海王從親兵手中接過鐵胎神弓,輕舒猿臂,弓弦張如滿月,嗖的一聲,鳳羽鐵箭釘入永安宮的牌匾之中。那塊承載了兩朝滄桑的牌匾搖晃了幾下,墜落在地。
東海王的軍隊高聲歡呼,不待主帥下令,便爭先恐後地衝進宮殿。
第一個推開大門的士兵被一股銀釵貫腦,翻身倒地。
第二個士兵同樣仰天癱倒,眼裏插著一支玉簪。
東海王揮揮手讓士兵退下,一個縱身躍到殿前石像之上,拈弓搭箭,鳳羽箭準確無誤地沒入深宮之中。
幾乎在同一刻,永寧宮裏傳出了血肉迸濺之聲。
東海王款步走入宮門,剛剝完楊鳳儀麵皮的苻生渾身是血地抬頭,隻望見一個威嚴的身影,那道身影之後朗月高懸。
苻生嘴角抽起一絲笑,尚未笑得完全,便重重地垂下了頭顱。
那支鳳羽箭穿過楊鳳儀的手臂,紮入苻生的胸腔,再從他身後穿出。
苻生這輩子最後的印象是東海王高舉起神弓,殿外歡呼聲如浪潮響起。
他記起了半個時辰前楊鳳儀玩笑般提起的長安童謠:“草付臣又土,王鹹陽。”這無疑是東海王炮製出來的無趣流言,但這流言真正動搖了長安的金湯城池。
他苻生竟敗給了流言。
草付臣又土,苻堅,王鹹陽。
這是大秦壽光三年,也是秦永興元年。
兵禍並未蔓延到皇城東南角的小小庭院,桑卻在箭鏃破空之時驚醒,木然地望著西北方亮如白晝的天野。
苻朗與阿姆都未被驚動。
翌日清晨,苻朗坐到亭中,靜待先生教課。他並未等候許久,但盼來的不是先生。
那是一身絳袍的東海王,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苻朗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立即跑了上去,這三年他長得極快,已平到身量高大的東海王的肩頭。
“堅叔叔,你可算來看我了。”苻朗向東海王身後望了一眼,並未見到先生,不由輕快地舒了口氣。
阿姆從禪房裏走出,東海王拍了拍苻朗的背,便繞過他走上前去。
年屆三九的阿姆依舊美麗,豔如格桑花的麵龐因長年修禪而變得恬靜安詳。
二人默默互望了片刻,東海王忽然開口:“燕支娘,我回來了。”
在苻朗記憶中,這是東海王第一次這麼稱呼阿姆,似乎也是最後一次。
阿姆在一瞬之間洞曉了世事變化,恬靜的麵容上綻開了一縷春風般的笑容:“東海王誅殺暴君苻生,為大秦除害,功德無量。願東海王繼承大統,永護大秦。”
東海王沉默了一陣,忽然轉向苻朗,目光卻望向更遠的地方:“朗兒,你可想見見你的小堂妹?”
苻朗忙不迭地點頭,身後響起了跌跌撞撞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去,隻見一個粉團也似的女童赤著腳跑了過來,她手腕腳腕上圈著細細的鈴鐺,跑動時如空山泉響。她身後,回廊盡頭,立著一個嫻雅的女子。
苻朗尚未有所動作,女童已竄到了東海王腳下。東海王慈愛地笑了起來,躬下身子,任由女童緣著臂膀攀至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