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二十餘日,到了湖北安徽交界地帶一個叫做彌勒的小鎮。五哥在鎮口一家雜貨店討飯時,聽到一陣馬蹄聲響,接著又“劈裏啪啦”一陣槍響。身旁一個老者低聲說道:“土匪來了,趕緊趴下,千萬別看他們!”
五哥依言和老者一同趴下,隻聽得一土匪高聲叫道:“都麻利點,把身上的銀洋都掏出來!”
五哥在地上趴了一會兒後,偷偷往左右兩邊瞄了一下,似乎並沒有人看管他們,土匪們正在忙著搶劫各個店鋪。
五哥便想趁機逃走,為穩妥起見,得先確認後麵沒有土匪才行。於是,他裝作趴累了要換個姿勢,誰知屁股剛稍稍抬起,就聽“啪”的一槍從頭頂掠過,子彈打在雜貨店門口的石條上,迸起了火花,嚇得五哥魂飛魄散。
五哥確信,身後至少有一個騎在馬上的土匪在負責彈壓監視,便不敢再動彈。
土匪們搶劫了所有店鋪之後,又來撿趴在地上的群眾被迫掏出的銀元,嫌少的就逼迫事主再掏,見有沒掏的就是一頓鞭子或用槍托砸。輪到五哥時,土匪看到他麵前的地上一個大子都沒有,揚起皮鞭就要抽下去。
五哥眼疾手快,就地往邊上一滾,口裏討饒道:“當家的饒命,我一個窮要飯的,真的沒錢!”
那土匪也就二十四五歲樣子,長得也算眉清目秀,隻是額頭上左眉至左耳上方有條刀疤,平添了不少凶煞之氣。他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蓬頭垢麵穿著破棉襖的小夥子,瞥了一眼五哥手上久未修剪的指甲,似乎有些信了。
五哥又解下右胳膊上的包袱,主動打開讓那土匪查驗,並將自己的衣服口袋翻出,以示無錢。
那土匪看包袱裏就幾件破舊衣服,懶得翻看,說道:“你既然是個要飯的,以後就跟著我們吧,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五哥不敢搭腔。
那疤臉土匪拿槍指了指,喝令五哥去背那隻差不多裝滿銀元的布袋。
五哥隻得去將那布袋扛起,哪曉得那些銀元被扛起時在布袋裏翻滾,竟將五哥壓得打了個趔趄,險些摔倒。五哥估摸著那袋子銀元少說也有六七百塊。
疤臉土匪看五哥差點摔倒,便去糧店裏要了一隻布袋和扁擔,然後讓五哥把銀元分成兩袋挑著走。這樣,一下子就輕鬆許多。五哥心想:這土匪還有點人味嘛!
出得鎮口,五哥才發現鎮子外麵還有不少土匪,而且放了很遠的崗哨。五哥暗自慶幸:虧得剛才沒跑,就算是跑出了鎮子,也會被鎮外的這些土匪打死。
隻聽一聲“呼哨”,鎮裏鎮外的土匪聚攏在一起,一共是三十七人。跟五哥一樣被土匪押著挑擔的還有三個壯漢,其中一個看樣子挑的也是銀元,而且肯定比五哥挑的多。另外兩人一個挑的是大米,一個挑的是麵粉和豬肉。
行了小半日,到了一個山腳下。此時天色已晚,土匪命令那三個壯漢將擔子放下,交代了幾句“不準報官”之類的話,就把他們放了,唯獨留下五哥。
五哥張了張嘴,想求土匪把他一起放了,但最終也沒敢說話。
那三個壯漢千恩萬謝,拔腿狂奔,跑了二三十步遠後,卻見那疤臉土匪不慌不忙地取出背著的長槍,朝著三人方向開了一槍。那子彈堪堪掠過奔跑中的三人的頭發,嚇得那三個壯漢更是四散奔逃。
五哥料定,剛才自己趴在地上撅屁股時被打的那一槍,應該也出自疤臉土匪之手。五哥以為土匪的老窩就在此山之上,想著把銀元挑上山之後再求他們放了自己。哪曉得土匪們並不上山,隻是讓四名土匪下了馬,將銀元大米等物放到馬背上馱著,然後大隊人馬打馬而去,隻留下八個土匪,沿著山腳繼續前進。
五哥身上沒了擔子,輕鬆許多,幫疤臉土匪牽著馬,邊走邊琢磨著怎樣和他套近乎,便賠笑問道:“大哥貴姓,怎麼稱呼?”疤臉土匪卻並不答話。五哥又伸出大拇指,說道:“大哥的槍法真厲害,神了!”疤臉土匪臉色和緩了許多,半晌問道:“你也會打槍?”
“不會,我隻見過銃。”五哥老實答道。
疤臉土匪看著五哥敬佩和豔羨的神情,大喇喇地說道,“到了山上,想學打槍,容易得很,我教你便是!”
五哥見他態度還算友好,便忍不住央求道,“大哥,我把這些東西搬上山後就可以走了吧!”
疤臉土匪怒道:“你小子別不識抬舉啊,跟著我們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稱分金銀,不是強過要飯百倍!”
五哥囁嚅著:“其實,我不是要飯的!”。
疤臉土匪似乎並未聽見,隻朝著五哥揚了揚鞭子,那意思是“少囉嗦,抓緊趕路!”
天漸漸的黑透了。五哥跟著土匪們深一腳淺一腳的,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的山路之後,才開始上山。
五哥原以為土匪們住在山洞裏,到了山頂,卻發現土匪們的老窩是一個很好的所在,黑暗中依然能看出有很多的房子。
在一個很寬敞的大廳裏,燈火通明,裏麵已經擺好了酒席,門口有人進進出出,好一派興旺景象,感覺比自己一路上所見的很多村莊都要興盛許多。
隻可惜酒席沒有五哥的份兒,他被帶到一個小房間裏鎖了起來,土匪們自去吃酒。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門開了,進來一個人,點起了蠟燭。五哥看清來人是個老頭兒,五十歲左右的樣子。老頭兒遞給他一碗飯。碗是粗瓷大碗,碗裏下麵是米飯,上麵是菜,豬肉燉蘿卜。
五哥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碗來就狼吞虎咽。
老頭趁他吃飯時用燭光照了照他,打量著他。
待五哥吃下去半碗飯後,老頭才開口問道:“小夥子,你哪裏人啊?”
五哥想也沒想答道:“河南光山人。”
老頭樂了:“喲,那挺近的,怎麼要飯的?”
五哥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受老太爺之托,如何與貞標等人失散,如何在鎮上討飯碰到土匪等經過一一說了。老頭聽後微笑著說:“我是固始人,咱們算是老鄉,我也要過飯。”
五哥這才明白他剛才所說的“挺近的”是指兩人家鄉很近,並非是土匪窩離光山很近的意思。五哥趕緊放下飯碗,拱手作揖,口稱“大叔”。老頭卻擺手道:“哎,別客氣,還是叫我大哥吧。山上都是兄弟相稱。再說,我隻是看著老相,今年也就虛度四十三個年頭,當不起大叔。”然後又指著飯碗說,“接著吃,接著吃!哦,我姓蔡,你以後叫我老蔡吧!小兄弟貴姓啊?”
五哥又放下碗拱手道:“免貴姓陽。”
老蔡道:“小老弟不必如此多禮,以後日子長著呢,大家都在一口鍋裏混飯吃,客氣反倒生分了。”
五哥點點頭。
當晚,五哥就和老蔡住在一起。臨睡前,老蔡專門交代說:“千萬莫想跑,山上有崗哨,搞不好小命就沒了!”
五哥不曉得老蔡是不是土匪們安排來看管自己的,又不便直言相問。原本想趁夜找機會逃跑的,聽了老蔡這話,再回想上山時的情形,確實是沿路有不少暗哨,便老老實實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