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回 仙人嶺碧血祭先祖 鬼門關苦心誡後生(1 / 3)

第 三 回 仙人嶺碧血祭先祖 鬼門關苦心誡後生

薊州城下,匈奴正在攻城,殺聲震天。

匈奴士兵架雲梯攻上,城上用石頭砸下,匈奴士兵死傷慘重。匈奴士兵攻上城頭,在城牆上與漢兵展開肉搏,薊州太守魏尚揮劍戰鬥,被匈奴士兵刺傷左臂。

一漢兵大喊一聲:“太守受傷了!”

幾個漢兵舍命而上,將刺傷魏尚的匈奴士兵刺死,一士兵架魏尚下城。魏尚大呼:“你給我閃開!”又揮劍衝上去與匈奴士兵戰鬥。匈奴士兵終於被趕下城頭。

城外的一棵大樹下,是匈奴的指揮部。臧衍與昆邪、中行說等在那裏觀察著戰鬥的進展。臧衍用焦灼的目光注視著匈奴的又一次失利。

昆邪騎馬上前,揮劍指揮敗下來的士兵發動下一輪的攻擊。

殘陽如血。士兵們已疲憊不堪,中行說坐在草地上冷眼相觀。

臧衍發令:“鳴金收兵。”衛兵敲起了鑼,士兵們撤下,有的架著傷員,部隊疲憊不堪。

城頭漢兵齊呼:“臧將軍留步!”

臧衍掉轉馬頭。薊州太守魏尚滿身血汙,胳膊上綁著繃帶站在城頭,他大聲喊道:“臧將軍別來無恙?”

臧衍喊:“你是何人?”

“臧將軍不認識故人了嗎?我是你的同窗魏尚呀!”

臧衍吃驚。

“臧將軍肯進前一步說話嗎?”

臧衍猶豫。昆邪道:“將軍不要上當,小心漢軍的暗箭。”

魏尚喊:“難道將軍怕我軍放暗箭不成?我下城與你說話。”須臾,城門大開,漢軍放下吊橋,魏尚率眾騎馬走出城門。臧衍、昆邪、中行說乘馬迎上去,雙方有半箭之遙。

臧衍道:“魏尚,你我雖是同窗學友,今天各為其主,沒有什麼好講的,你趕快回去部署守城,我明日再來攻城。”

魏尚道:“將軍差矣!你我十五年未見,難道一句敘舊的話都不願意聽嗎?當年我倆在薊州書院種的那棵梨樹,八年前已經掛果了,結的梨又大又甜。”

“難道你下城就是為了說梨樹的事嗎?”

魏尚道:“那就說說可能會很刺耳的話吧!將軍的父親是被朝廷害死了,聽說將軍的妻子也死得很慘。朝廷確實有負於將軍一家,但是,薊州的百姓並沒有得罪將軍啊?”

臧衍道:“我臧家保護燕國數十年,有恩於故燕國的民眾。如今我是匈奴的大將,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魏尚道:“你說你家有恩於燕,此話不假,但故燕國這塊土地又何嚐不曾養育了你,有恩於你!別的事不提,就說說咱們十二三歲那一年冬天的事。那年冬至後,連著下了三天的大雪,我倆逃學到深山老林裏下套子套狐狸,在北山的仙人嶺遇到了一群狼,眼看就沒命了,一位老獵人好似從天而降,射死了三隻狼,最後一隻狼咬斷了他的喉嚨,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把短刃插進了狼的肚子裏,沒有他,咱們那天不就葬身狼腹了嗎?我不相信你會忘了這件事。你今天隻說臧家對燕有恩,難道故鄉的人民對你臧家、對你就沒有養育之恩、救命之恩嗎?”

臧衍語塞。

魏尚道:“我還要告訴你,故燕國的人民並沒有忘記你們臧家護國安民的功績。你的父親死後,是故燕國的人民冒著風險把他老人家的遺體從牢房裏偷運出來,又安葬在咱們當年套狐狸遇險的仙人嶺,每年清明百姓們都成群結隊地去祭掃,他們在替你盡孝。十五年後的今天,你回到薊州來殺人放火,要讓生你養你替你盡孝的薊州人民妻離子散,背井離鄉,要把他們掠去作匈奴的奴隸!你就這樣恩將仇報嗎?”

“你不要再說了!”

魏尚道:“不說了。你明天再來攻城吧,咱們拚個你死我活!你若還有點孝心的話,倒不妨在攻破薊州城後去祭掃一下你父親的墓,他的墓就在城外北山的仙人嶺上。”

魏尚從容地回轉馬頭,回到城內。臧衍閉上了眼睛,昆邪顯然受到了震撼,中行說一臉的不屑。

次日,臧衍在昆邪的陪同下來到城外北山的仙人嶺。跟隨的匈奴士兵抬著祭品,他們找到了臧荼的陵墓。這是一座用青磚圈得很雄偉的大墓。墓前有一塊很大的石碑,墓碑上的銘文是:

皇考故大燕王臧公諱荼之墓

子臧衍率孫女臧兒立

故燕臣民代立

大漢九年三月

臧衍跨前一步,撲在墓碑上痛哭失聲:“爹,不孝的兒子看你來了!”

眾匈奴士兵將祭品擺上。昆邪向大墓行躬身禮。臧衍跪在地上用手撫摸著碑文,在自己的名字上反複地用指甲摳,嘴裏不停地喊:“臧衍,臧衍,你這個不孝的東西!連給父親立塊碑也要讓別人代立!”他的指甲摳出了血,血染墓碑。

臧衍哭泣道:“爹爹,今天看見你能魂歸故土,兒子死也瞑目了。”他立起身來,轉身向昆邪打拱手:“王子殿下,回去向大單於轉告,感謝他多年對我的關照。”

昆邪大吃一驚:“臧將軍,你這話是怎講?”

臧衍道:“王子殿下,你對小女臧兒的心意我早就知道,替我好好照看臧兒。”說完,臧衍突然一頭撞向墓旁的大樹。昆邪急忙拉住,但已經來不及,臧衍還是撞在了樹上。

臧衍撞得頭破血流,但他並沒有死。昆邪將他抱在懷裏道:“將軍!你這是何苦!”士兵急忙撕破衣袍給臧衍包紮。

臧衍道:“王子殿下,你不該攔我。死在父親的墓前,是我一生最好的歸宿。”

昆邪急忙吩咐士兵:“立即抬臧將軍下山!”

匈奴軍營,隨軍醫生給臧衍敷藥。昆邪關照醫生:“好好看護臧將軍,晝夜不得離人!”昆邪走出大帳,中行說跟著走出。

中行說悄悄對昆邪道:“臧衍這種行為是對我們大匈奴的不忠。”

昆邪鄙夷不屑:“你是說‘我們大匈奴’?你投降過來才幾天?臧將軍跟著我單於爺爺征烏桓,討月氏(“月氏”讀音如“肉支”),伐烏孫,身上刀傷箭傷無數,新傷疤壓著舊傷疤連成一片,立下了赫赫的戰功,你說他對匈奴不忠,你比他還忠?”

中行說無語,一臉的尷尬。須臾,中行說小心地問昆邪:“王子殿下,臧將軍受重傷了,你就是統帥,還是布置攻城吧!”

昆邪道:“不。統帥負傷,繼續作戰不吉,明日班師。”

次日,匈奴兵拔寨而起撤退。臧衍躺在擔架上。他閉著眼睛,一生的經曆一遍一遍地重現在他的眼前,他感到生命已到盡頭,求死已經是他最大的欲望。年輕的時候,他確實對自己的故鄉喪失了全部的情感,可是隨著年歲的逐漸增長,思鄉的愁緒越來越強,他時常陷入一種深深的矛盾之中,受著孤獨的熬煎。特別是隨冒頓出征上郡,他產生了一種對父老鄉親的強烈犯罪感,而魏尚在陣前的一席話,竟讓他徹夜未眠。他覺得,隻有一死才能解脫這人生的痛苦。對於臧衍這種人生的慘痛經曆,這種內心良心的煎熬,小子有詩歎道: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投荒兮形影單,

燕土難忘兮魂夢牽!

風蕭蕭兮沙飛揚,

衣裘皮兮飲酪漿,

故園難返兮淚沾裳!

風蕭蕭兮雁南飛,

雁鳴長空兮聲聲悲,

愧對父老兮淚空垂!

風蕭蕭兮秋草衰,

漂泊半生兮誠可哀,

骨骸難收兮拋塞外!

下起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雪落在地上立即融化為水,撤退的匈奴軍隊在泥濘中行軍。昆邪騎馬走在臧衍擔架旁,不時地關照臧衍。中行說在寒風中緊裹著皮衣,麵容冷酷。

遠處飛奔而來的是單於使者,他向擔架上的臧衍宣布冒頓單於的諭旨,臧衍半起身聆聽。那諭旨的意思是將他在軍中逮捕,押解回王庭。來使宣讀完畢,便命令仆從給在擔架上的臧衍帶上鐐銬。昆邪試圖阻止,但被使臣拒絕,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