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喪母(2 / 3)

就這樣,曾小柔留了下來,林國珍母子對她很好,一點也未將她當作外人。左鄰右舍有問起的,林國珍也不隱瞞,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人家。然而,有流言就有蜚語,於是有人提出說這不過是姑娘玩的一個圈套,勸他們不要上當,還是讓她趁早離開的好。而林國珍呢?聽後隻是悠然一笑,說:

“就算是她下得一個套吧,可我家一無財、二無物,三間破草房而已,她圖什麼呢?”

眾人緘默不語,於是又有人提出說她家陳思遠都已經二十四五了,還沒有個老婆,如今送上門的大姑娘,幹脆就留下給他做老婆得了。林國珍聽後同樣還是悠然一笑,說:

“這怎麼行,我們怎可趁人之危呢?再說,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怎麼可以去強人所難呢?如果她願意嫁給我兒子,那更好;如果她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

曾小柔是一位很能幹的姑娘,打柴刈草、挑擔驅車樣樣都行。陳思遠呢?自打小柔來了以後,整個人像換了一樣,不論做什麼,仿佛都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氣, 同時臉上笑容也比往日增添了許多,在他心目中,他非常喜歡小柔這個姑娘,雖然她不是自己的愛人,但隻要一看到她那美麗嬌靨的麵容,他心裏就像灌了蜜一樣甜。

是小柔給這個家庭增添了情趣。

隨著時間的推移,曾小柔已默默愛上了這一方異鄉熱土、這一個家和家中的兩位成員——是這一方異鄉熱土給了她生存希望和人生信念。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曾小柔也漸漸地發覺自己已深愛上了陳思遠,他雖然窮,但人好心好,將一生交托給這麼一個能關心、愛護、照顧自己的人,還有什麼能比此更幸福的呢?

這一天,兩人去趕集,曾小柔大膽地向他表明出自己的心跡,陳思遠聽後又驚又喜,激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怎麼,你不願意?”望著他那憨厚的模樣,曾小柔故意推了他一下。

陳思遠哪有不願意之理,自己求之不得還來不及呢!

“願意,願意。”他忙說,不過,還未等話說完,他驀然又一下低下頭去。

“你怎麼啦?”望著他滿臉沮喪的神情,小柔頓感詫異。

陳思遠咬了咬嘴唇,說:

“我家窮,嫁給我,會連累你的。”

曾小柔看中的正是他這一點,忠厚、老實。

“窮!怕什麼,隻要你我二人齊心協力、同甘共苦,還愁沒有富裕的一天嗎?我既然選擇你、嫁給你,難道還怕你窮嗎?”

一番話說得陳思遠心頭熱乎乎的,更增添了他對生活的信念。

回去後,陳思遠將此事告訴了母親。林國珍聽後樂不可支,她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了,小柔賢惠孝順,她做夢都希望她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如今,願望實現了,她能不開心嗎?

她選擇了一個吉日為他們舉辦了婚禮。沒有彩禮,沒有嫁妝,洞房裏隻有一張床,而且還是母親的,但一對新人依然掩飾不住滿麵的喜悅。村裏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來了,恭賀的,看熱鬧的將屋子圍了個嚴嚴實實,林國珍捧出喜糖盡情地分散給大家,讓他們與自己共同分享著這一快樂與甜蜜的時刻。

婚後,小兩口你恩我愛,你耕我織,日子過的井井有條。第二年,他們有了一個女兒,起名陳琳;又過了兩年,他們有了個兒子,起名陳軍。在小柔的操縱與運籌下,生活漸漸地富裕了起來,在兒子三歲那年,夫婦倆將草房翻蓋成了瓦房,結束了天一黑便以煤油燈照明的時代。

由於小柔產後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與療養,加上日夜勞作,身體被拉垮了,患上了多種疾病。眼見她一天一天消瘦下去,陳思遠與林國珍不知哭了多少回。然而,小柔卻十分樂觀,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時刻,還握著陳思遠的手喑啞著嗓子微笑說:

“死,怕什麼呢?人終究是要死的,不過或遲或早而已,又有什麼可悲哀的呢?今生有你對我的這一份關懷與愛,我就是死也心甘情願了。”

陳思遠那有心情聽她說話,親人間最痛苦的就是生死離別了,更何況是朝夕相處、同床共枕的夫妻呢?他緊攢著她的手,淚水如雨般在臉上縱橫。

小柔顫抖著去摸他的臉,顫抖著去揩他臉上的淚水。

“不要難過,我不過是先走一步,以後我不在了,你可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陳思遠更加難過,已是泣不成聲。

林國珍牽著兩個孩子走進屋來,來到小柔的床前。

“媽媽,媽媽……”兩個孩子不停地叫著。

小柔伸過手去,憐愛地摸摸女兒,又摸摸兒子,馬上就要與他們永別了,這心中的滋味是多麼的難過。她想哭,但幹涸的眼中已淌不出一滴眼淚,她想繼續生存下去,但生命已近終結,死神正一步一步向她靠攏。

驀然,她感到心頭一陣烘熱,精神仿佛一下好了許多。她明白自己所剩時光已經不多了,忙又拉過陳思遠的手說:

“思遠,我馬上就要去了,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千萬不要累著,也不要隻顧著掙錢,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再找一個吧……”

這是一個妻子訣別時對自己丈夫所說的話,寬容、大度,由此可見,更顯出她一個平凡女人的胸襟廣闊。

小柔將目光轉到了林國珍的身上。

“媽,當年您收留兒媳,兒媳才能活到今天,如今,兒媳要走了,再也不能侍奉您老人家了,您可千萬要保重您的身子啊……”

“小柔,我苦命的孩子,我們陳家能修到你這樣的媳婦真是我們陳家的福份。”林國珍流著淚上前握著她的手哽咽說,“唉,隻可惜,上天不睜眼,讓你這麼好的一個人這麼早的就去了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媽,您不要難過,生死由天定,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了的。”小柔牽強對林國珍微微一笑,“媽,能與您共同生活這麼多年,兒媳就是去了,也死而無憾了。隻是,隻是兒媳不能盡孝,您以後要受苦了……”

不讓林國珍難過,可這一番話讓誰聽了不難過呢?

“小柔,你不要再說了,你不要再說了。”林國珍忍不住嗚咽起來,“你再說,媽我真的受不了了。”

最後,小柔把兩個孩子又拉到了麵前,一雙眼睛盯著他們瞧個不停。邊瞧還邊斷斷續續地不停地說著:

“以後,媽媽再也看不到你們了,媽媽現在要好好的把你們看個夠。”

兩個孩子呆呆地站著一動不動,大概因為年齡小的緣故,還未體諒到親人之間那種生死離別的痛苦。

小柔感到呼吸越來越急促,對陳思遠又說:

“思遠,我就要走了,這一生我沒有什麼所放心不下的了,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親眼看著我的兩個孩子長大成人,你答應我,在我走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將他們培養出個人來,將來若有個什麼作為的話,可千萬不要忘了讓他們到我墳上來祭上一祭,那樣,九泉之下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就能瞑目了……”

陳思遠隻知道傷心地在哭泣,根本就說不出一句話來。

曾小柔眼睛瞪的極大,死死地盯著他,一隻手抓的他很緊很緊,期待著他的回音。

“小柔,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我們的孩子培養出個人來的。”陳思遠抹了一下眼淚,抽泣著說。

曾小柔瘦削的臉上露出最後一絲微笑,緊握著他的手慢慢地鬆開,一雙眼睛慢慢地合上,就這樣安詳地、永遠地離去了……

一轉眼,小柔去世已一個多月了。一個多月來,陳思遠整日以淚洗麵。睹物思人,在他的腦海中,他根本無法去承受這個事實。今天,母親的一番話終於使他開竅了,不錯,死者已得到安息,活著的人還要去麵對生活,自己可不能就這麼一蹶不振,生死由命,一切都是天意,這根本是人無法能夠所為的。

就在母子倆抱頭相互痛哭的時候,一旁一直縮立在牆角邊的兩個孩子見狀紛紛跑了過來,他們撲倒在他們的懷中,張開嘴“哇”的一聲一下大哭起來,或許,他們幼小的心靈已經知道媽媽這一走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

陳思遠漸漸由悲傷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這一天,他忽然對母親說:

“媽,我想出去打工。”

“打工?”林國珍詫異,“這季節不中不晚,你去哪兒打工呢?”再說,兒子從未出過遠門,一個人出去她心裏麵也不放心。

“我也不知道。”陳思遠仿佛也一片茫然,“不過聽人家說南方挺能掙錢,我想去南方。”

“不行!”林國珍一口拒絕,“你從沒有外出過,加上路上又沒有個人作伴,人地兩不熟,我不允許你去。”

“媽,”陳思遠表情似乎顯得很無奈,“您不讓我出去,光守著這幾畝田地,我們怎麼去能生活呢?小柔在時,一家子還能湊合,如今小柔不在了,您又上了年歲,加上還有兩個孩子,我不出去,誰來養活您,誰來養活這個家呢?再說了,琳兒已經九歲了,也該讀書了,我不掙錢,孩子拿什麼來讀書呢?媽,您不是一直在勸我,要讓我振作精神嗎,如今,兒子我已經振作起來了,不為別的,單單就為兩個孩子,我也應該義務要將他們扶養下去呀,就算我再苦,但怎麼也不能去苦孩子呀。”

林國珍沒有話了,之前是自己勸兒子,現如今倒是兒子反過來勸自己了。並不是自己不讓他出門,而是自己實在放心不下他呀。眼下,兒子的話都說到這種程度了,自己還怎麼能違背他的心願而再加以阻攔呢?再說,事到如今,一家老小也隻得全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