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喪母(3 / 3)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林國珍徹夜未眠,與陳思遠交談了很多很多。怎麼說呢?兒子畢竟是母親的一塊心頭肉。她叮囑了這個,又叮囑那個,就像他還是一個未長大的孩子。

清晨,吃過早飯,陳思遠上路了,林國珍與兩個孩子將他送到了車站。兩個孩子知道爸爸要遠行了,顯得格外懂事,爭搶著為爸爸提行李。

車來了。

“媽,我走了,家中一切就拜托您了。”陳思遠登上車,同母親揮著手。

“去吧,孩子,出門在外,多注意點身體,落腳之後,千萬別忘了給家中來封信啊。”林國珍也同他揮著手。

“媽,您放心,我一安頓下來,立刻就會給您寫信的。”

汽車在他們的言語中起動了,上麵載著陳思遠的夢想,載著一家人的寄托與希望。

車越去越遠,漸漸消失在眼幕之中……

林國珍領著兩個孩子往家走去。

“奶奶,我爸爸他走了還會回來嗎?”走著走著,陳琳忽然問道。

“傻孩子,”林國珍撫摸著她的頭微微一笑,“你爸爸他走了怎麼會不回來呢?”為了啟示和教育孩子,又說,“囡囡,你知道你爸爸他為什麼要出去嗎?”

“不知道。”陳琳搖了搖頭,眼睛眨巴眨巴望著奶奶。

“你爸爸出去呀,是因為你要上學了,上學要繳學費,你爸爸出去就是為你學費的呀。以後,上了學,可得要好好的學習,知道嗎?”

“嗯!”陳琳眼睛仍然眨巴眨巴,雖然不太明白,但卻用力地點著頭。

一晃陳思遠離家已一個多月了。一個多月來,絲毫沒有他的一點消息,林國珍早也盼晚也盼,就連門口送信件的郵遞員都幾乎快被她問煩了。偶爾陳琳時不時的還來上兩句:

“奶奶,我爸爸出去都這麼長時間了,啥時候回來呀?”

“你爸爸呀,他現在正在外麵給你掙學費呢,等你上了學,又放了假,過年的時候就會回來了。”每次孫女兒問起時,林國珍總這樣答複她。

又過去數日。

這一天,林國珍正在屋裏喂著陳軍吃飯,門外忽然一聲喊:

“林國珍,彙款單。”

彙款單?!林國珍放開陳軍,擦了擦手,由屋裏走出來。郵遞員將彙款單遞給她,待她蓋好章、按上手印後又取出一封信交給她,然後跨上車走了。錢是由廣東寄過來的,整整一百塊。林國珍將彙款單折疊好放入口袋內,然後拆開信,由於她識字不多,她叫來了隔壁剛念初中的王小偉。

信上內容大致是這樣的,說陳思遠已經來到廣東,現正在珠海某礦區一家工礦做工,情況還可以,請母親不要擔憂,今彙上一百塊錢以補家用。當然,信的末尾也問及到了兩個孩子,叫他們要乖,要聽話,不要調皮,不要惹奶奶生氣。

錢,是林國珍帶陳琳一起去取的。捧著十張嶄新的大團結,陳琳愛不釋手,好奇地問這是多少,林國珍告訴她一張十塊,十張共一百塊,並由她手中拿過來小心地放入自己的內衣袋內。

一百塊!這在普通人的眼中看來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數字。然而,對於陳琳來說這卻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從一到一百,她掰著手指頭可得要數好長的一段時間,爸爸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掙這麼多的錢,可真了不起。一時之間,陳思遠在女兒的心目中成了一位最偉大、最敬佩、最崇拜的人物。

九月一日,開學了,林國珍為陳琳報上了名。上學,是陳琳朝思暮想的事,若不是家境貧困的話,她也不會遲於人家入學。以往,每當看到同齡大的孩子們背著書包上學時,她總會流露出一種羨慕的眼光,如今,自己也要上學、也要走進那充滿渴望與向往的學堂了,心裏麵那個高興勁兒可以說用語言都無法來形容了。

“哦,我上學囉;哦,我上學囉。”背著奶奶用碎布拚成的書包,陳琳一路上蹦蹦跳跳、歡歌笑語,仿佛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此更歡樂了。她來到學校,學校裏的一切又讓她充滿了新穎與好奇。

陳琳本身就是一個好孩子,上學之後越發懂事了。放了學,她從不像其他孩子在路上玩耍、嬉鬧,而是早早的回到家,回到家幫奶奶做事。奶奶年紀大了,行動又不靈便,她已經九歲、不再是個小孩子了,她要與奶奶共同分擔著生活的重任。

歲月如梭,又是幾個月過去。

或許,是親人之間離別的時間太久了,陳琳對爸爸的思念越來越強烈,忍不住又叮問起林國珍來了。

“奶奶,我爸爸他出去都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不回來了呢?”

林國珍還是那句老話:

“你爸爸呀,我不是說了嗎,等你讀好書、考完試、放了假就會回來了。不過,你可得要好好學習,要考一個好的成績回來,另外最好還要得個獎狀。你爸爸回來,如果看到你得的獎狀,相信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會得個獎狀回來迎接我爸爸的。”她說,胸有成竹,遐想著爸爸回來看到自己得到獎狀那樂開懷的情形,心裏就像灌了蜜一樣的甜。

時近年末,依然不見陳思遠的蹤影。

“奶奶,人家外出的人都已經回來了,我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呀?”陳琳幾乎是天天圍著林國珍在問,“你不是說我讀好書、考完試、放了假,我爸爸就會回來的嗎?可現在我都已經放假好幾天了,我爸爸咋還不回來了呢?”

林國珍心中也沒有個底,兒子已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未來家信了,什麼境況、回不回來,她心中也沒有個底。如今,孫女兒又不斷追問,這讓她根本無法來回答。

“快了快了,你爸爸托人捎信回來說就這兩天到家了。”沒有辦法,她隻得敷衍,不忍破壞孫女兒心中美麗的夢想與盼望。同時,看到左鄰右舍合家歡樂、其樂融融的氣氛時,她心中也不禁陣陣傷感,一年一度的團圓節難道就這麼一老二小冷冷清清地度過嗎?

陳思遠終於在除夕前一天晚上趕回到了家。大半年時光不見,一雙兒女對他那個親熱勁可以說勝過了一切。陳琳捧出自己的成績單與獎狀喜滋滋地交到陳思遠手裏,說:

“爸爸,您看。”

“哇!真不簡單,考了個雙百。”陳思遠展開成績單一看,頓時眉開眼笑,“唔,還有獎狀,真不愧是我陳思遠的乖女兒。”將她摟入懷中,親了一口,拿出一件新衣裳,“來,這是爸爸獎給你的。”

陳琳將新衣裳擺在胸前比劃著,興高采烈地說:

“哇,這衣裳真漂亮。”

陳軍小嘴吮著手指望著姐姐一副開心得意的神態,一雙眼睛羨慕的幾乎噴火。驀地,他走近陳思遠的身邊,拉起他的手,呢喃著說:

“爸爸,過了年,我也要上學。”

陳思遠驚愕,但隨即又變成驚喜,兒子小小年歲就知道要上學,可見將來必有抱負。他將他抱入懷中,說:

“來,告訴爸爸,上學是為了什麼呀?”

“是為了新衣裳。”陳軍童言童趣。

陳思遠不禁啞然失笑,不過想想也對,兒子能有這種想法,說明已是一種潛意識。他同樣由包內拿出一件衣裳,說:

“軍軍,來,看漂不漂亮?”

“漂亮。”陳軍小臉蛋上頓時樂開了花,接過新衣裳喜滋滋地說。

這時,做好飯菜的林國珍由廚房走了進來,她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說:

“瞧你,剛回來,夠累的了,也不好好休息,就隻知道與孩子們一起胡鬧,真是!”雖然語音略含責備,但卻掩飾不住團聚後內心的喜悅。

“媽,”陳思遠說,“您不知道,這麼長時間不見,我實在是太想兩個孩子了,如今,我回來了,看到了他們,就是再累我也不覺得了。再說,這麼長時間不見,我若不與兩個孩子親熱親熱的話,這父子女之間的感情豈不是要變得陌生了。”

“與孩子們親熱又不在乎這一刻兩刻。”林國珍依然語帶責備,“一路上奔奔顛顛,已是十分夠戧,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不休息休息,這身子骨怎麼能吃得消呢?好了,吃飯了,吃完飯可不準再與孩子們一起胡鬧了,知道嗎?”

“是!遵命。”陳思遠像一個孩子似的調皮地、大聲地答應著。

次日便是除夕。

清晨,陳思遠早早便起床到集鎮上去了。過年了,他要為孩子們去采辦一些年貨。他來到食品店,桃酥、麻餅、糖果等一係列孩子們喜歡吃的東西,他各樣挑選了一些。

在采辦好年貨正當他準備回去時,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應該給母親買點什麼了,自己不在家,母親一人牽扯著兩個孩子可實在不容易,這次回來,匆匆忙忙,除了給一雙兒女各買一套衣裳外,其它什麼也沒帶。想罷,他又來到食品店,左挑右選之下,為母親購買了兩聽有益於老年人健康的食品——麥乳精;在買好麥乳精後,他又走進了鎮上的一家服裝店,過年了,也該為母親添一件新衣裳了——在他的記憶中,母親那件藍布衫似乎已有十餘年未更換了。

過年,對於孩子們來說真好,不但有好的穿,而且有好的吃,雞鴨魚肉這些平常難得一見的東西可以放開肚懷來吃它一個飽;另外,還可以無拘無束、不拘小節地去盡情地玩耍;當然,還有……怎麼說呢?總之一句話,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沒有過年好。

新春剛過,陳思遠便打點行裝準備南下了。臨行前,他來到了小柔的墳前,望著孤獨的墳塚,回憶往事,淚水不禁再次涑涑而落,歲月變遷,又有誰能夠料到昨日的恩愛會成為今日的永訣呢?

他走了,又回到了異地他鄉,回到了他工作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