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樹大招風。與此同時,合歡酒家因同行業的嫉妒和從事不正當行業經營而遭到了舉報,檢察機關在經過一番周密而又詳細的偵察之後,確信情況屬實,勒令其停業整頓。老板老板娘不但被重重罰了款,而且還被刑事拘留,所有員工也全部被遣散。
為此一來,陳琳用不著為離開而費口舌之爭了。
踏上回鄉的路程,她猶如一隻放飛的小鳥,感到好輕鬆、好自在,她想到很快就要見到離別已久的親人了,心中更是充滿激動與歡樂。
終於,到家了,踏在久別的故土上,她倍感親切。家鄉的風貌一點也沒變,青青的山,綠綠的水,依然那麼清純,依然那麼秀雋。呼吸著家鄉清鮮、芳香而又帶有絲絲泥土味的氣息,她內心的激動升到了最高點,她真想對著藍天、對著白雲去大聲的呼喚:
“故鄉啊,我回來了,我陳琳回來了……”
走進村子,人們投來驚奇、羨慕的目光。
“張媽、李叔、劉伯、秦嬸……”她微笑著同每一位鄉親鄉鄰打著招呼。
是陳琳!人們這才發覺,兩年多的時光不見,她長高了,變漂亮了,婀娜多姿、雍容華貴,完全沒有了他們記憶中那黃毛小丫頭時的模樣。
陳琳來到家門口,門扉緊閉,上著一把鎖,灰塵蛛網,像是長久沒有開啟過了。怎麼回事?她吃驚,奶奶和弟弟去哪兒了?隔壁王嬸與其兒子聽到動靜走了出來,一看是陳琳,說:
“哎呀,是小琳啊,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呢,你奶奶她去世都已經大半年了。”
什麼?奶奶去世了?陳琳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幾乎站立不穩,淚水嘩嘩直流。她找來一根木棍撬掉門上的鎖,將門打開,屋內陰暗潮濕,一股黴變氣味,堂前的供桌上,奶奶的靈位供著,厚厚的灰塵已將字跡掩蓋的模糊不清。她走上前去,伸手用衣袖抹去上麵的灰塵,驀地朝地上一跪,痛哭萬分:
“奶奶,你為什麼不等我回來呀……”
“孩子,節哀吧,”王嬸扶起她,“人既然已經去了,就不要太難過了。”
“王嬸,我奶奶死為啥不通知我呀?”陳琳撲倒在王嬸的懷中仍然悲傷哭泣。
“誰說沒通知你呀,”一旁王小偉插嘴,“你奶奶臨死之前十分想你,說無論如何也要見你一麵,說否則她會死不瞑目的。是我和小軍一起去郵局發的電報,可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回來。”
“電報?可我沒收到呀?”陳琳詫異,隨即便明白了,一定是老板老板娘那兩個王八蛋給藏起來了。這兩個毫無人情味的東西,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連人家生死離別的相聚也要隱瞞,簡直就不是人,不過還好,自己已從那罪惡的地方出來了,否則,真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奶奶的死訊呢。“哎,王嬸,那麼小軍他人呢?”她又問,奶奶去世,弟弟應該還在,可是怎麼也不見他的蹤影?
“唉!”王嬸忽地一聲歎息,“你奶奶死後,他就一個人走了。”
“走了?”她一驚,頓時焦躁起來,“他去哪兒了?”
“他說他去廣州找你,我們勸他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可他怎麼也聽不進去。他說你十六歲就外出打工了,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如今他也已經十六歲,況且還是一個男子漢,所以也要出去打工。我們勸不住他,無奈隻得看著他離開。”
弟弟去廣州找自己了?奇怪,怎麼自己一點音訊也沒得到呢?自己郵回家的信上麵所留的地址十分詳細,按理說一問就能找到。合歡酒家,提起來,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唉!這孩子真是可憐,從小沒了娘,做爹的又一去不回,如今,唯一的奶奶又去了,本想投奔你的,誰知道你們兩個又沒有碰著麵,真不知這孩子現在會在哪裏?”王嬸說,又連連歎息,為這兩個命運舛錯的孩子感到難過。
失去了弟弟,對陳琳來說更是一重打擊,弟弟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她唯一的寄托與希望。她驀然感到腦中一片空白,站立不穩,幾乎摔倒下去。
王嬸與王小偉連忙扶住她,對她又是一番安慰與勸導。
家中沒有米,晚飯是在王嬸家吃的。飯後,王嬸與她促膝長談起來,她將這幾年來她家中所發生的一切一一都告訴了她。同樣,麵對王嬸這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一個普通鄰裏,陳琳也將這幾年自己在外麵所受的辛酸與悲楚毫無保留地傾訴了出來。
這一談便談到深夜,王嬸留她過夜,她拒絕了。她歎息一聲,說:
“唉,真想不到這短短兩年多的時間,家中竟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奶奶去世,我,作為她唯一的孫女,都未曾能守候在她老人家的身邊,實在是有愧於她老人家呀,如今,我回來了,理當陪她老人家過上一夜才是啊。”
回到家中,她默默地坐在床邊。她環顧著空蕩蕩的房間,一顆心寂寥沉落。驀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一隻舊木箱上——這隻木箱是家中唯一的家具。她走上前,抹去上麵的灰塵,打開,箱子裏麵所裝的赫然竟都是她的衣裳,雖然很舊,補丁綴著補丁,但十分整齊。望著這一切,她心頭一酸,淚水不由而然順著麵頰嘩啦流淌下來,一滴一滴滴落在箱子裏。她翻動著每一件衣裳,希望能找出奶奶留下來的一些遺物。箱底,她見一個東西用塑料紙包了好幾層且用細繩纏著,奇怪?這是什麼?包的這麼紮實?她猜測,伸手將它拿了出來。她解去細繩和塑料紙,原來裏麵包的是她所寫回來的一封封信件。望著這些信件,她酸痛的心更加酸痛了,淚水流淌的更為洶湧了……
次日,她買來祭品,在王嬸的指引下來到奶奶的墳前——奶奶的墳緊挨著母親的墳。她擺上祭品,跪了下去,聲淚俱下:
“奶奶,我回來了,您的孫女小琳回來看您來了……”
天昏地暗,在王嬸幾番的勸慰下,陳琳才止住哭聲。祭祀完畢,她又來到母親的墳前,她為母親撮了一把土,禱告一番之後說:
“媽,女兒走了,以後不能常來看您們了,您和奶奶好好地安息吧。”
她在家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告別所有的父老鄉親出發了。她要南下去尋找弟弟,弟弟是她生命的焰火,無論如何,她都一定要找到他。
一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著弟弟會在什麼地方。他在廣州沒有找到自己,會不會像自己一樣去珠海呢?雖說爸爸那個家庭不能接納他,但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呀。想著想著,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誰?那位心地善良的陸阿姨!如果弟弟去珠海的話,第一站肯定會去她那兒。對!去找她一問不就明白了嗎?再說了,自與她分別後,兩年多來一直未曾謀麵,自己也應該去看一看她了。
她直奔那家企業單位,但所麵對的卻是一張張陌生的麵孔,不但工人換了,而且領導班子也換了,問起那位陸阿姨,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她。
帶著失望離開,看來,隻得再到自己那個衣冠禽獸的父親那裏一探究竟了。
幾年來的經濟發展,父親所住那座小洋樓的周圍已架起了許多高樓大廈。小洋樓夾在中間,隱蔽、矮小,與當年相比已失去了熠熠的光彩。
開門的依舊是那位劉亞丹阿姨,兩年時光不見,她似乎老了一些,不過仍然體態豐腴、麵色紅潤。
“你找誰?”劉亞丹狐疑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雖說當年有過一麵之緣,但兩年多的變化,陳琳已不同於往日,故而一時之間她未認識出來。
“怎麼?阿姨,你不認識我了?”陳琳微笑,“你還記得兩年之前的夏天曾有一個小女孩到你門上來找過你嗎?”
“哦,對了,我想起來了。”經陳琳這麼一提,劉亞丹一拍腦袋想了起來,“不錯,兩年之前的夏天是曾有一個小女孩到我家門上來找過我,她說她是我老公的同鄉,怎麼?你就是她?”
“是啊。”
劉亞丹又將她上下瞧了瞧。
“哎呀,真看不出來,兩年多時光不見,你竟變的如此漂亮了。”她說,特別的熱情,“來來來,快屋裏坐。”
陳琳隨她走進屋,當年所見的那個孩童正坐在地板上堆著積木。她頭上紮著兩個高高的小辮,模樣、神態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小公主。
“阿姨,陳思遠他在嗎?”陳琳問,想不出該如何來稱謂自己的父親,來了個直呼其名。
“哦,他剛出去,不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劉亞丹說,為她泡上一杯茶,“來,別站著,快坐呀。”
陳琳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來了。
或許,是她長大了;或許,是她一身的妝扮華麗了,這一次劉亞丹非同上次,非但不不理不睬,反而拉起她的手親切地同她拉起了家常。
正說著話,陳思遠回來了。他看到陳琳,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木訥起來。
“你回來啦。”陳琳倒顯得自如自在。歲月蹉跎,爸爸看起來比以前老了很多。
“你,你怎麼又來了?”
“是啊,不過你放心,我決不會破壞你的好事。這次來,我隻是想要告訴你兩件事,說完之後,我立刻就走。”
“什麼事?你說吧。”陳思遠臉上的表情顯得很複雜。
“奶奶死了,小軍失蹤了。”
陳思遠怔住。
半晌無語。
陳琳斜睨了父親一眼,深吸一口氣,又說: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我該走了。”一轉身,離開他的家。
剛出門,淚水便順著她的麵頰流淌下來。在屋裏麵時,她還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而走到外麵,她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那一份淒楚。
她仿佛聽見後麵有腳步聲在跟著自己,也仿佛聽見後麵有人在呼喚自己,但是她沒有回頭,因為她心中所受的傷害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