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讎仇
夜闌人靜,月色撩人。
由路邊的大排檔吃過宵夜,陳琳與呂天霖手攜著手漫步在街頭的人行道上。柔和的晚風夾帶著絲絲清香不但給這炎炎的夏夜增添了浪漫,而且也給他們之間的愛情營造了氣氛。瞧,他挽著她,她貼著他,多親熱,多讓人羨慕。
“天霖,有一樁事,我思來索去始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能幫我拿個主張嗎?”走過一段路,陳琳悠悠地說。
“什麼事?說來聽聽,如果我能幫的上忙的話我一定會幫忙的。”呂天霖說,彼此間的情感已到了水乳交融的地步了,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怎麼說呢?其實這並不是我的事,而是我一個朋友的事。”陳琳想了想說,“我這位朋友是我的一個小姐妹,身世十分可憐,從小沒了母親,父親外出打工又一去不歸,撇下了她和弟弟及年邁的奶奶。沒有經濟來源,他們日子過的非常拮據;為了生活,我這位小姐妹被迫離開了家鄉。異地他鄉,我這位小姐妹尋找到了她的父親,但此時的父親已另有了家室,日子過的非常的充裕。我這位小姐妹的到來打破了他的寧靜,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他拒絕了認她。沒有辦法,我這位小姐妹隻得流落街頭,成了一個孤獨的流浪兒。數年過去,幾經闖蕩,我這位小姐妹和她的弟弟都忙出了一番事業。然而,就在他們事業有所成就的時候,那位曾經拋棄我這位小姐妹和她弟弟的狠心的父親由於婚姻破裂無家可歸而找到了他們,麵對這種情況,我這位小姐妹不知是接納好還是拒絕好?前些日子來我這裏聊天時談及此事,讓我幫她拿個主張,可我一個女人能有什麼主張?所以我想請你幫我拿個決定。”原來,陳琳心中放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父親,雖說自己從各方麵都已經原諒了他,但是要讓所有人都能夠去接納,她感到自己真的好難,於是,她想聽聽自己心愛之人有何看法,他知識淵博﹑學富五車,相信一定會幫自己拿出一個好的主張來的。可是,她又不好直言相告,所以隻有用編故事的方式來傾訴並征求他的建議。
呂天霖聽完她的訴說,低著頭,邊邁著腳步邊沉思著……
半晌,他說: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生就很複雜,這其間不但包括了親情、友情,而且包括了愛情、恩情。愛與恨、恩與怨與生俱來便是相互約束、相互克製、相輔相成的!作為一個父親,無情無意,其做法似乎已經失去了人的本性,或許落的如此淒迫的下場正是老天對他的一種懲罰吧!但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作為子女,怎可因為他的過錯而對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呢?他是你的父親,是他孕育了你的生命,沒有他,怎會有你的存在呢?如果換著我是你那位朋友的話,我想我一定會原諒他的,不過我畢竟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對其中的細節並不太了解,所以我也不能為你那位朋友作出決定。”
他的話含蓄、委婉。不過,從他的言語中陳琳已得到了啟示,他說的沒錯,是人誰能沒有過錯呢?他的話不但與她思想一致,而且更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與抉擇。
她決定向陳軍挑明真相。
然而,就在她醞釀如何去說服他時,呂天霖卻提出了休假要帶她回家拜見父母的請求。一事未了,一事又起,陳琳內心倍感焦燥,但是麵對人家摯誠的邀請卻又不好推委,一時之間拿不定主張,隻得含含糊糊先應允了下來。
唐玉鳳見她要隨他去見他的父母,顯得比她還要高興還要激動。
“大姐,祝賀你。”她摟著她說。
“祝賀我?祝賀什麼?”陳琳稀裏糊塗,不明白她的話。
“未來媳婦見未來公婆,這難道不值得祝賀嗎?”唐玉鳳嘻嘻笑,詼諧幽默。
哦!My God,就這事,也要去祝賀嗎?陳琳感到哭笑不得。不過,從眾人的眼中可以看得出大家對她和他之間的發展都持有樂觀態度。
半個月後,她隨他來到香港,來到了他家。
這是一座典型中等生活水平的公寓,位於市郊,古老陳舊,仿佛有些脫離香港這種現代化城市的結構,但倚山傍水,遠離喧囂的都市,似乎又有種讓人鬧中取靜的感覺,故而反令那些在大都市中生活慣了的人們神怡向往。
“不好意思,我家窮,讓你見笑了。”呂天霖邊說邊將她讓進屋。
她剛想回複,但還未等來的及開口,那邊呂母已由屋裏迎了出來。
“喲,你們來了。”呂母說,笑容可掬,“來來來,姑娘,快屋裏請。”熱忱好客,顯然事先已做好了準備。
這是一位有著中國傳統式的女人,陳琳從上至下打量著她,絳紫色的旗袍,青藍色的繡花鞋,身後的頭發上挽著一個鬏,秀麗端莊,風姿綽約,雖說人已越中年,但仍不失年輕時的風采。呂天霖的容貌簡直就是從她臉上剝下來的一樣。
進屋坐下,呂母為她奉上一杯茶,然後與她一起攀談起來。
呂母和藹可親、平易近人,言語充滿慈愛關懷,讓人倍感溫暖。麵對著她,陳琳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看到了自己小時候圍繞著母親撒嬌的情形。
聊敘間,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忽然由樓上一步一步踏下來,一位中年男子來到了他們麵前。
“來,我來介紹一下,”呂天霖站起身來說,“小琳,這位是我爹地;爹地,”麵轉向他,“這位就是我常向你們提起的我的女朋友唐玉琳唐小姐。”
“伯父,你——”陳琳隨著也站起身,禮節性地同他打著招呼,然而目光落在他臉上時,一個“好”字尚未說出口,本是充滿笑容的麵孔一下給僵住了,人也隨著為之一怔,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了。
呂父的目光與她目光相接觸的那一刹那,同樣也為之一怔,不過他反應較為敏捷,嗬嗬一笑,說:
“你好,你好,唐小姐,久聞霖兒說你名頭響亮、貌美如花,想不到今日一見,果然貌如其人……來來來,快坐,快請坐。”
陳琳回過神來,勉強地笑笑,然後失魂落魄地坐下。不過,這所發生的一連串的反應僅僅隻是瞬間,故而沒有影響到別人。
呂父並未停留,隨便聊了幾句,匆匆又回樓上去了。
呂母起身去弄飯菜,留下呂天霖陪著她。
忽然間,陳琳感到屋內好悶好熱,提出讓他陪自己到外麵走一走。
呂天霖仍未注意到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漫步在附近的道路上,陳琳默默不語。她低著頭,思緒充滿了整個身心。
呂天霖邊走邊同她說著話。然而,陳琳除了以“嗯”、“呀”響應他以外,其它什麼反應也沒有。呂天霖感到有些詫異,心想她這是怎麼啦?來時還有說有笑的,怎麼傾刻之間竟變得沉默寡言了?他雙目凝視著她,隻見她低垂著頭,臉色蒼如白紙。
“你怎麼啦?”他問,“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伸手去摸她額頭,不冷不熱,一切正常。
“沒什麼。”陳琳說,淡淡的,抬頭對他牽強一笑。
究竟是什麼令陳琳反差如此之大呢?與呂父相見的那一刹那,她為何會震驚呢?難道說這其中隱藏著什麼玄機?說來也許你不相信,原來,呂天霖的父親長的酷似一個人。一個人?是誰呢?就是那個令她所深惡痛絕的呂世安!本來,隨著時光的推移,他的形象已逐漸淡出了她的記憶,然而,今天一見呂父的麵,所有的仇恨不由得像烈火一樣又熊熊燃燒了起來。她之所以沉默,是因為她思想上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他姓呂,呂世安也姓呂,長的又如此相像,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
“天霖,你爹地是不是叫呂世安?”走著想著,陳琳忽然突口而出。
“呂世安?”呂天霖仿佛也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一臉茫然,“呂世安是誰啊?”
如此說來,此人不是呂世安了,但是,令人生疑的是他的相貌怎麼會與呂世安長的一模一樣呢?難道說他是他的兄弟不成?唔,不可能!如果他與呂世安是兄弟的話,剛才提起,呂天霖怎麼會一臉的茫然、一副不知情的樣子呢?
陳琳作不出任何解釋,越想疑點越多,可是,除了自己的猜測以外,卻又找不出任何憑證,世界上相像的人是有,但如此相像決不可能是一種機緣巧合吧?她想進一步的了解下去,但幾次話到嘴邊卻又無法問出口,初次登門拜訪,就對人家打聽這打聽那,人家心裏會對她有何感想呢?
回到廣州後,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偽,她悄聲一人去了深圳。她要看看呂世安這個人麵獸心的惡魔是不是還在那裏!如果在,那說明呂父隻是一個與他麵容相酷似的人;如果不在,說不定有可能他就是那個令自己痛不欲生的仇人。同時,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腦海中也不由得悄然而生,是什麼?那就是複仇!回想起自己所受的屈與辱,所過的地獄般的生活,她的心憤怒到了極點,血液幾乎要噴腔而出,她恨不得立刻就宰了他,將他碎屍萬斷。
街還是那條街,路還是那條路。然而,呂世安所在的那家公司早已人去樓空且更換了主人。同樣的是那套曾伴過她與他度過多年好時光的小公寓也已易於他姓了!
她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可是,他為什麼要撤退呢?難道說他知道自己會回來報仇?她邊走邊思索。忽然,一陣“嗨喲、嗨喲”的吆喝聲嚇了她一跳,原來是一戶人家在搬家,她正好擋住了人家的去路。
她匆忙退讓到一邊。
幾個搬運工人很快的搬完東西,架上車走了,地上散雜著一些廢舊書刊與報紙。陳琳也正準備離去,然而,無意之中瞄了一下地上的廢報紙,一行醒目的大字不由得讓她駐足停住了,隻見上麵寫道:粵港警方聯袂,搗毀特大販毒走私集團。
她從地上撿起那張報紙詳細地閱讀起來。
這是一張兩年半之前的深圳日報。醒目的標題大字下麵寫著:
本報訊:根據群眾舉報,日前粵港兩地警方聯手一舉殲滅了一夥名義上從事科研生產而實質上從事毒品走私的特大犯罪團夥。位於深圳市南華路的科達科技有限公司係港資企業,主要從事電子開發,而所謂的電子開發不過是其為掩飾自己不法行為的一個幌子。數年來,該公司一直暗地裏與各地毒販勾結,從事毒品的批發與銷售,給社會造成了極大的危害和負麵影響。這次,在廣大群眾的舉報下,粵港兩地警方通過嚴密的偵察,從源頭堵住了這顆毒瘤的蔓延並一舉端掉了這一團夥,涉及人員達百人之多,然而其主要領頭人呂世安卻僥幸逃脫了,目前警方正在進一步的緝捕之中……
文章的下方還刊登著一幅圖片,圖片上科達科技有限公司的大門嚴嚴實實的關著,兩張公安部門的封條緊緊的貼在上麵。
原來是這麼回事?陳琳嘴角不由得沁出一絲笑容,抑鬱的心中仿佛也感受到陣陣快感。活該!報應!多行不義必自斃,誰叫他們坑害人的。陳琳自言自語著,不過,遺憾的是大魚竟然給漏網了。她蹲下身來,一張一張地翻閱著地上的舊報紙,看看是否還有下文,但是,翻遍了報紙所有的頁麵,卻再沒有一丁點有關此類事件的報道。
當然,地上的報紙畢竟微乎其微,怎能囊括所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呢?或許後繼此案已經告破,凶手已被繩之以法,隻是自己不知道內情罷了?想罷,陳琳站起身,將刊有那則消息的半幅報紙折疊好裝入口袋內,然後撣撣手上的塵土,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