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金和璧拿開扇子,手肘支在桌上,歪著頭看著丁蘿。自一進門便覺得她有些異樣,現在看來果然不太一樣,“你叫我放過晏翰田?”

丁蘿點點頭:“正是。不知金掌櫃可否高抬貴手?”

夢中金和璧並購裕興城所有布商,無一幸免。下場最慘烈的莫過於晏翰田,家破人亡,賣掉家產遠走他鄉。而向克把女兒向穀蕊嫁給金和璧做妾,也不過落得一個附庸。

這並非丁蘿求他的原因,她再不濟也不至於相信一個莫須有的夢。她是由晏翰田被人打斷腿而聯想到初春之際,兩人聯手那一回。她出計,他出人,將晏翰田弄得苦不堪言,將她推到他眼前。

金和璧不是一個善男信女,他風流多情的表麵下藏著心狠手辣。這才是丁蘿示弱的原因,她並非不相信晏翰田,她隻是不想冒險。那場夢教會她珍惜,珍惜眼前的一切,否則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金和璧懶懶地靠在椅背上,手肘更加無害地支在桌上,眼眸半合。而丁蘿知道他最危險的一麵正在逐漸釋放。果不其然,金和璧懶懶的嗓音一改往日的多情,不怎麼在意地問:“可是,為什麼呢?”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東西。”丁蘿挺直背脊,定定看著金和璧道:“若你想要香食蠱,我可以豢養給你。甚至解藥配方也可以給你。”

金和璧果然有興趣:“你怎知我想要香食蠱?”

“這世上還有哪一種蠱蟲比它更殘忍呢?”丁蘿垂首輕言,“用它來折磨變心的人不是最合適嗎?”

金和璧麵露冷然:“不錯!”他沒有否認,也不問她如何猜到,他大大方方地承認,從椅背上直坐起,頗有興趣地看著丁蘿,“你很不錯,若知道把晏翰田打一頓能叫你變得這般聰明,我可能會早一點下手。”

果然是他,丁蘿心道,眼神平靜又帶有懇切地看著他道:“我是個苦命的人,又愚蠢透頂,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改變主意。可是我以我最誠懇的心意,懇求你的放手。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必傾盡所有回報你。”

金和璧大奇:“你怎會突然變成這樣?你不恨晏翰田了嗎?為了晏翰田付出這些值得嗎?”

“以前或許不值得。”丁蘿淡淡地微笑,“但現在,我認為值得。他沒有錯,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我怎能繼續折磨他呢?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比我還可憐。何況,我愛他。”

金和璧忽然目露猙獰:“愛!什麼是愛?愛讓人背叛!愛讓人痛苦!為什麼你執迷不悟?為什麼你放棄了?你知道嗎,你的放棄讓我很痛心!他背叛了你,他令你陷入痛苦,你應該千百倍地討還回來!你做不到,我可以幫你打斷他的腿,我可以讓他家破人亡,一無所有。我可以讓他淪為最沒有地位的乞丐,被行人唾棄,被同伴毆打。這樣難道不會更快意嗎?”

丁蘿忽然明白了,為什麼金和璧曾經對她不錯,後來卻無情利用。原來他痛恨她的猶豫不決,厭惡她的複仇行進不前。她搖搖頭,覺得該告辭了:“不,不會。我明白他的無辜,我珍惜他對我的情意,更珍惜我對他的一片情意。人難得來這世上,有些人尚未來得及出世便死去,有些人還是孩童時便夭折,有些人在最輝煌時戛然而止,有些人止步在最灰暗的時候,更多的人一生無疾卻終老於庸碌無為,不明白為何走了這一遭。”

“我不想做個糊塗人。我希望我活著的每一天都清楚明白,活著一天,便珍惜一天。”丁蘿欠身一禮,轉身離開。

該說的她已經說了,該做的態度她也已經做了,如果金和璧肯放手最好,如果不肯也沒關係,她會試著勸說晏翰田。而如果晏翰田不肯放棄……說不得她隻好陪他。

唯一的堅持,是夢中的悲劇不能發生。葉總管、鍾星文,這些關心過她的人一個都不能有事。

回到晏府後,在書房門口碰到鍾星文,撩高袍子坐在石板台階上,幾縷碎發散落在臉上,看起來很狼狽:“怎麼坐在這裏?”

“還不是那個混蛋!借口我伺候不周到,把我攆出來,自己要睡覺就不管別人,非要我守在門口,隨叫隨到。”鍾星文滿心怨念。

丁蘿便有些忍俊不禁:“他叫你守著,你就守著呀?”

鍾星文幽怨地仰起頭:“若我不守著,他便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