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遙遠(3 / 3)

嶽霓樓問:“外麵怎麼樣?”

修士道:“左權使在城門加強了防守,城民們已經控製起來,墨少穀主正帶著人在逐一清查。”

嶽霓樓:“嗯。”

那修士等了兩秒,沒等到其他指示就又自覺的出去了,光聽蹬蹬蹬的腳步聲就能感覺得出有多急。

重錦想到墨君燁剛才的話,除了那些從三裏石窟放出來的妖傀俘虜,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他們誰也不知道七裏城內部誰到底有多少人被元崖植入了那種帶有妖毒的釘子,也許隻是一個普通的城民,走在街上都有可能突然妖化。

那樣的的話,七裏城將麵臨的是一次全麵的妖傀爆發。

這也是剛才墨君燁所說的”在劫難逃“。

等那名修士走後,嶽霓樓已經提筆沾了赤色的朱砂在那些黃紙上勾畫出一道道繁複冗密的軌跡,重錦走過去看了眼,跟之前在地牢裏用來射殺妖傀的那些火符箭上的紋路相似。

想來那些長箭能輕易射殺妖傀,就是因為有這些符篆加持。

嶽霓樓下筆的動作很穩,寫符的速度卻極快,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寫了十幾張,鋪的滿桌子都是,動作間帶著微不可查的急促,又寫了一會兒,氣息也開始急促起來。

重錦眼睫動了一下,問:“你不休息一會兒嗎?”

問完他自己都愣了,像是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還好嶽霓樓並沒搭理他,燧石般的眼瞳像冰封的凍湖緊盯著符紙,不知道是不是根本沒聽見。

重錦暗暗鬆了口氣。

很快,他就知道了嶽霓樓根本沒有時間休息。一盞茶不到的功夫,不斷有人來找他,城守營剛剛完成排查,發現了一半以上的妖毒攜帶者,城門外圍就出現了疑似妖傀活動的痕跡,而這邊才派出人手支援防守,餘晟又過來說城民中有人發生了妖化。

到後麵,嶽霓樓的回答已經變得非常單一且冷酷。

“出現異常者就地擊殺。”

“宗主,這樣會不會引起.......\"

重錦猜想這句話後麵應該還跟著“民憤”或是“不滿”之類的字眼,但他已經在嶽霓樓冷燧的目光下噤聲了。

這個人被嚇走後,嶽霓樓短暫的停頓下來,微微蹙眉,看著鋪的到處都是的符紙,他動了動手指,似乎做點什麼,卻一時間沒能抬起手。

重錦在一旁看著,心裏有點不舒服。

算起來從地牢轟炸到現在,嶽霓樓忙的腳不沾地,幾乎沒停下來過,現在又耗費大量心神寫符,這麼長時間的持續消耗,換做其他人早該受不住了。

頓了頓,他彎腰伸出手,將滿桌橫七豎八的符篆一張張收起來,嶽霓樓出了下神,目光轉而看向他,沒說話,隻是在重錦手伸過去的時候抬了下胳膊,方便他將下麵壓著的符篆抽走以示對他行為的默許。

半個時辰後,重錦又在嶽霓樓的默許下將近兩百張符交給了一位青衣修士,讓他帶去城門轉交給餘晟。

隨後,便跟著嶽霓樓去了城中城民臨時檢查處。

七裏城的全部城民分批次都被聚集在了城中最大的一片空地上,由城守營修士緊緊把守,如果有人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妖化症狀,就會被立即擊殺,屍體當場拖走焚化,其餘所有人全部分散開來,人與人之間至少隔了三尺距離,避免肢體接觸——無論彼此間是朋友,還是家人。

整片空地上鴉雀無聲,但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夜幕再次降臨之際,周圍燃起的火把讓這個地方籠上了一種類似祭葬的悲戚感。

墨君燁拿著一根細長的銀針,挨個在他們手指尖紮針取血,這個動作他重複了整整一天,十息後水的顏色變紅就把人放走,顏色變綠就會被拖走,然後是一聲絕望慘叫。

一個人被帶走了,發出一聲痛苦慘叫,旁邊的人死死抱著自己的頭深埋在膝間,不敢看也不敢聽。

又一個人被帶走,又一聲慘叫。

被殺死的人可能連自己為什麼死都不知道,他們甚至都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尋常的一天,尋常的出了一趟門買菜散步,就接到了封城的消息,然後被帶到了這裏,有老翁,有女人,還是牙牙學語的孩童。

時間一點點在拉長,像蛇吐出危險的信子,一邊令人心生僥幸,一邊讓人如同淩遲。

無聲的恐懼在蔓延,而當嶽霓樓出現時攀上了頂峰。

不少人都知道最近七裏城來了這麼一號大人物,連城守營城主都敬畏三分,明明是個麵貌俊美的青年,抬手間卻能定人生死,經常一身墨青襟衣出現在城門。

此時他緩步走來,及腰的長發隨意的順肩披散,目光掃過四周時,裏麵沒有一絲鄭重或悲憫的情緒,跟墨君燁對視一眼後,就那樣漫不經心的繞過去,從另一邊加入檢查。

他的速度比墨君燁快了一倍不止,幾乎一眼就做出了判斷,輪值的修士跟在後麵,臉色蒼白,喉嚨抽動,有幾個不堪忍受的躬下身,努力抑製幹嘔。

嶽霓樓淡淡的掃了一眼,就有人上前將其攙走,新的人替換上來。

重錦停在人圈外,火把的光將漆黑的夜幕照亮,城民們都或蹲或跪在地上,他一眼過去就能輕易找到嶽霓樓的身影。

死寂沉沉的人群中,嶽霓樓還在繼續往前走,他途徑的地方,押走的人比比皆是,放走的人寥寥無幾,慘叫和掙紮是唯一永恒的東西。

夜風浩蕩,把血腥氣吹了進來,重錦看不見嶽霓樓的表情。

他隻是覺得這樣一個背影,很好看,也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