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勢被圈禁在陣法的範圍內,熊熊燃燒。
半個時辰後,所有樓船開拔,平靜的在水麵上一路往南去,很快,七裏城的輪廓被完全落在後麵,嶽霓樓收回手,重錦看到來時方向籠著一片濃鬱的陰雲,大雨滂沱而下。
嶽霓樓什麼都沒有說,靜靜凝望了幾十秒後,回到船艙裏找了個位置坐下。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然後躲開,周圍迅速空了一大片,船艙內落針可聞。嶽霓樓在其中的一張桌子前落座,桌上是翻倒的水壺,他將其扶起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送到嘴邊,潤了潤發白的唇。
不一會兒,南十九收拾完殘局走了過來,形容有點狼狽,頭上的鬥篷已經摘下來了,頭發濕漉漉的滴著水,目光跟重錦對視了一下,徑直走到嶽霓樓身邊。
“宗主,人數清點完畢。”南十九道:“全城撤離五百四十人,十一琅嬛撤離二十一人,死亡九人。”
嶽霓樓淡淡“嗯”了一聲。
這時,一串腳步聲從船艙另一頭傳來,是先前被嶽霓樓一手丟進艙內閆承。他臉色蒼白,低著頭,艱難的扶著船壁,抬起頭看向嶽霓樓,眼睛裏布滿血絲。
重錦以為他會繼續質問為什麼不等他師父上船,但出乎意料的他這回什麼都沒說。
嶽霓樓無視他的盯視,反而是一旁的南十九,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麼,但見閆承眼睛紅的欲滴出血,又故作強橫的抬手抹去,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
結局已定,任何言語都顯蒼白。
閆承也沒等他開口,他轉身一路走到甲板上,回頭看著雨霧裏,一望無際的江麵,一言不發,像一片飄搖無依的紙人,風一吹就要卷走了。
少年的悲切總是格外引人共鳴,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所觸動,麵色一個個沉了下去,不約而同的扭頭回看七裏城的方向,麵露茫然的跟著他同一角度的眺望。
重錦對那座城沒有太多的情緒,但此時此刻也不由得跟著朝那邊看了一眼。
一眼過後,他就又收回了視線,看向嶽霓樓。
在這樣一群緬懷失落的人群中,嶽霓樓顯得尤其格格不入。他麵色冷覺,模樣有些出神,注意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時,也沒吭聲,就這麼任重錦看了一會兒,才淡淡的抬起頭。
重錦覺得這時候的嶽霓樓透著陌生,即使他們昨晚還在同一個房間說了那麼多話。
想了想,他走了過去,道:“接下來要去哪兒?”
嶽霓樓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去南淵,會有人負責安排你們的去處。”
“那你呢?”
嶽霓樓道:“我什麼?”
重錦抿了抿唇,有點兒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最後靜靜看了他幾秒,又搖了搖頭:“沒什麼。”
嶽霓樓這回沒追問。
他渾身濕了個遍,領口處還不斷有雨水順著脖頸滑進去,冷白的手指摩挲著杯子送到嘴邊,輕抿了一口,然後慢慢放下,收回目光,將頭轉到另一側看向船外。
重錦垂著眼睫,視線向下,不知道是不是船在晃的原因,他看到嶽霓樓放杯子的手指微微發顫。
接下來,他們就沒有再說話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嶽霓樓起身通過船體間的通道走向另一艘樓船,南十九緊隨其後,他們還有很多後續事情要做。
四周的聲音漸漸被行船的流水聲掩蓋,樓船一路南下。
接下來兩天,所有人留宿在這四艘樓船上。船體很大,吃的用的一應俱全,但船上的人也不少,每個人分配到的東西有限,很多人都不適應水路,吐了幾回之後,集體混在大船艙裏睡的昏天黑地。
直到到第三天清晨時分,一陣巨大的船體簸蕩將所有人從恍惚中驚醒。
重錦通過船窗向外望去,茫茫無際的海麵已經退去,隱約可見遠處白雲水霧之後偌大的都城的輪廓,同時樓船上的舵手已經開始收帆減速,前麵的兩艘樓船裏有人依次往前走,還有不少人已經上了岸,遠遠地像螞蟻大小緩緩向渡口挪動。
跟上船時一樣,所有人下船時同樣需要接受檢查,再次確保從船上下來的人沒有任何問題才能進入不凰城,這次負責篩查的是墨君燁,旁邊跟著貼身的藥童協助,身後還有一批白衣持劍修士,麵容氣勢比七裏城中的要更冷沉果決,行動力也更高,負責登記入城者的姓名,身份,確定無誤後再由人送走安置。
重錦接過前麵一個人的筆,俯下身在冊簿上寫自己的姓名時,墨君燁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輕聲道:“十一琅嬛有自己的內部排查方式,你直接過就行,怎麼沒跟你們宗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