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觸到自己皮膚的手指帶著熟悉的酥麻感，重錦的意識才逐漸慢慢的從剛才的夢境裏抽離，他閉了閉眼，放緩了手上的力道，慢慢直起身，盤坐在床上。
他聲音有些嘶啞，道：“我，夢到煉傀台了。”
嶽霓樓愣了一下。
重錦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頓時有點後悔了。
但也隻後悔了一瞬，他很快想到自己糾結了一整天都沒找到機會說出來的事，現在這句話幾乎是把自己遞了出去，隻要嶽霓樓順著再追問幾句，那些他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的話就可以攤開了。
但嶽霓樓沒有追問。
他隻是靜靜的重錦，像是在觀察他有木有哪裏不對勁兒，手指撫過重錦眉心的動作也沒停，而是順勢的轉移到了他腦後。
重錦看不懂，就任由著嶽霓樓動作。
然後就感覺嶽霓樓扣在他腦後的手稍稍用了點力，將他拉入了一個並不溫暖，但足夠堅實的懷抱裏。
鼻頭磕在嶽霓樓頸肩的衣領處，不痛，但有點癢，重錦整個人訥訥的，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抱過，渾身的肌肉還處於半僵硬的狀態，但這一抱又像是抽走了他最後一絲力氣，他這麼靠在那裏，突然就動不了也不想動了。
嶽霓樓過來的時候大概沾了雨，這個距離他甚至能感覺到了嶽霓樓身上的水汽。
“重錦。”他感覺嶽霓樓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叫一聲我的名字。”
重錦反應慢了不止半拍，腦子混沌一片，沒弄明白嶽霓樓的意思，過了好一會兒，才照著他的要求叫了：“嶽霓樓。”
“嗯。”嶽霓樓也應了他一聲，又拍了他一下：“再叫一聲。”
重錦神色懨懨，帶來了驚夢後的虛弱感，說不出來身上哪裏不舒服，就是哪裏使不上力，他半張著眼，啞著聲音叫著。
“嶽霓樓。”
“嗯，再叫。”
“嶽霓樓。”
“嗯。”
“嶽霓樓，嶽霓樓。”
重錦在嶽霓樓的回應和要求下一遍一遍的叫著，到最後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了，隻用眼睛頂著嶽霓樓的肩膀，呼吸短促而低喘，在一遍遍的“嶽霓樓”裏感受到一絲從未有過的害怕和委屈。
後來嶽霓樓沒讓他叫了，他還是一聲一聲的叫著。
他想起之前那次嶽霓樓夢魘的時候也是這樣讓他一遍一遍的叫他的名字。隻是上次叫醒的是嶽霓樓，而這次嶽霓樓用同樣的方式讓他把自己叫醒過來。
“好點了嗎？”嶽霓樓的嗓音低低沉沉。
房間裏的燈亮了許多。重錦的手指抓著嶽霓樓兩肩的衣襟，深深吸了口氣，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鬆開，目光就落在嶽霓樓腳邊的影子上。
想看著他，又心虛的避開。
“嗯。”重錦嗓子發幹的應了一句，聲音含著微啞。
然後就看到嶽霓樓的身形動了下，他抬起頭，就見嶽霓樓直起身，離開床邊正要往外走。
重錦立即伸手，動作先於意識的重新抓上嶽霓樓的衣襟。
嶽霓樓被扯的腳步頓了一下，回身看了他一眼，帶著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重錦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又慢慢的鬆開手。
但目光始終警惕的盯著嶽霓樓。
直到看著他走到桌邊倒了杯水，又看著他端著水走回來，繃緊的肩線才慢慢鬆下去。
嶽霓樓將水杯遞過來，重錦的目光在他的臉停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來，送到嘴邊急急喝了起來，喝完就這麼握著，又隻顧著呆呆的盯著人。
嶽霓樓將他手裏的空杯重新接過去放回桌上。
醉酒加驚夢折騰的重錦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此時坐在床榻間神情恍恍惚惚的，一雙眼睛黑溜溜的跟著他轉的樣子有點可愛。
也有點可憐。
嶽霓樓伸出手在重錦頭頂揉了揉，目光卻落在他臉上：“再睡一會兒？”
重錦瞪著眼睛盯了他一會兒，搖頭：“我有話跟你說。”
嶽霓樓停頓了下，想起之前在仙督台也聽重錦說類似的話，但一直被各種事情打斷了，於是點頭“嗯”了聲，示意他說。
重錦這會兒情緒穩定了，但思緒還是有點跟不上，腦袋有點暈，想了好一會兒，話到嘴邊先問了句：“仙督台的事，他們為難你了嗎？”
嶽霓樓沒想到他張口會是這句，笑了下，道：“不會。沒事。”
重錦雙手撐著床板，跪坐期間，漆黑的眼珠和頭發潮濕，目光一轉不轉的看著嶽霓樓，沉默了兩秒，又道：“今天那個人，我以前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