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邢岫出去了但沒走開,依舊是停在門口的地方,側回身望向屋裏。
有了香料的作用,嶽霓樓再次起身時重錦已經沒有任何察覺了,甚至連那隻一直拽著他衣袖的手也沒什麼力氣,輕輕一動就拉開了。
周邢岫這個角度堪堪看到嶽霓樓從重錦手裏抽出一角衣擺,正準備走出去,但不知怎麼,剛轉過身又停了下,將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搭在了重錦身上。
周邢岫再次愣了下。
上次因為周淼淼的緣故,她跟重錦有過匆匆一麵。不得不說即使恢複了正常的生活,重錦身上那股陰鬱和生人勿進的氣息在人群中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嶽霓樓就更不用多說。
她一度也疑惑過這兩個人會怎麼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但絕對沒想過會是這樣的。
不知道怎麼形容。
莫名的詭異,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周邢岫站在原地愣了會兒神,恍惚間想起來嶽霓樓剛才的那個動作像極了當年某一段時期,彼此他床上躺著的那個人還是個人事不知的小孩模樣。
那是一段除了她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的陳年往事。
“他怎麼樣?”嶽霓樓走過來問道。
周邢岫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思緒跑遠了,頓了頓,回答道:“脈象沒什麼問題,你讓我過來是想看什麼?”
嶽霓樓道:“他今天不太正常。”
周邢岫往屋裏掃了一眼,似乎是在仔細回憶剛才的脈象:“怎麼說?”
“妖印出來了。”嶽霓樓淡聲道:“ 在仙督台的時候,像是有東西影響了他。”
說到仙督台,周邢岫下意識皺了皺眉。
仙門沒有秘密,尤其是這種“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她雖然沒有親眼目睹,也聽著各種親曆旁觀人繪聲繪色的描述,差不多也能還原當時的情形。
“木氏的煉傀術,我們至今都沒有完整的眉目,”周邢岫沉默了下,道:“他的身體與常人不同,受影響也不是沒有可能。”
嶽霓樓微微沉了一下眉。
周邢岫說完微微垂眸,沉吟良久,才又道:“ 至於妖印,我當年也說過,那東西根除不了。”
她說到當年,目光下意識的朝嶽霓樓看了一眼。
嶽霓樓卻沒什麼反應,神情也沒有任何變化,視線落在雨幕深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等周邢岫說完好一會兒沒出聲,也不知道剛才的話他聽了還是沒聽。
周邢岫下意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看到一片虛空。
而等她轉回來,嶽霓樓已經收了目光,朝她看了一眼,淡聲問了一遍:“你能確定他脈象沒有任何問題?”
不知怎麼,這句話讓周邢岫感覺不太舒服。
她從來讀不懂這個人,也理解不了他的很多想法做法,像是這種大半夜把她叫過來給人檢查把脈這件事,本來該是件貼心事,但現在她又忽然覺得,嶽霓樓似乎並不止是關心對方的身體,而是提前規避一些隱患。
好像隻要一旦發現對方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就會做出什麼舉動一樣。
即使這個人是重錦。
周邢岫皺了下眉,頓了一會兒,道:“我隻能說現在沒有。”
嶽霓樓“嗯”了一聲。
周邢岫眉頭擰的很緊了,沉眸盯著嶽霓樓的映在雨簾下的側臉,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有點不知道從何說起,幹脆索性閉嘴了,走過去彎腰拾起先前放在門外的雨傘,準備走了。
等剛撐開傘邁出一步,她還是沒忍住回頭衝嶽霓樓來了一句:“如果有呢?”
嶽霓樓像是沒聽清,抬起頭。
“如果他有問題呢?”周邢岫站在雨幕中,側身盯著嶽霓樓
嶽霓樓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這麼一句,愣了下,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周邢岫視線又略過他,落在他身後屋裏的重錦身上。
重錦還是那麼睡著,他的睡姿太乖,身子微蜷著側躺,平時那麼冷那麼悶的人睡著的時候像一隻很小的動物,團在軟軟的被子裏,露出白皙光潔的脖頸,眉頭舒展著,睫毛微微卷翹,呼吸一起一伏,均勻又平靜。
手指在被子下露出一節,輕輕彎曲著,關節下裹著堅強的骨頭,出手或握刀時都無比的堅定有力,此時抓著嶽霓樓那件外袍的一角又是一個非常放鬆的姿態,沒有一根神經是繃著的。
有那麼一瞬間,周邢岫說不準重錦這種全身心的放鬆是因為香料的作用,還是因為手裏的那片衣料。
再次收回視線看向嶽霓樓時,她道:“如果他成了妖傀,你要怎麼做?“
嶽霓樓沉了沉眸,沒有說話。
可當他再抬起頭時,周邢岫已經轉了身,跟來時一樣自顧自的走了,仿佛並不需要他回答。
外麵的雨勢漸洶,在整個不凰城中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