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霓樓在說完那句“睡覺”之後,沒一會兒又隔空將外邊的燈熄滅了。
屋外的雨聲帶進來了氤氳的水汽,這種溫度帶著一層輕薄的被褥,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暖和,很容易讓人沉溺入睡,但重錦一直沒睡。
四周靜悄悄的,後來就連雨滴敲在門窗上的動靜都小了許多,他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睜著眼睛盯著嶽霓樓的那顆痣,看一會兒再眨一下眼睛,像一種無聲的較勁。
最後還是嶽霓樓在他上頭問:“為什麼還不睡?”
重錦:“我睡了你會走嗎?”
嶽霓樓:“不會。”
重錦這才“嗯”了一聲,動了動腦袋,身子往被褥裏縮了縮。
他雖然得到想要的答案了,目光卻依然落在嶽霓樓的那顆痣上,隻是這次沒看一會兒,那隻手突然就從他手心抽出去了。
重錦手裏一空,跟著就要皺眉,下一秒這隻手又重新貼上來,捂住了他的眼睛。
“睡覺“ 嶽霓樓又說了一遍,聲音混在潺潺的雨幕裏。
重錦強撐的有些發酸的眼睫被捂的往下垂了垂,下意識的想要睜開,但感受到嶽霓樓手心的觸感時,又乖順的閉上了。
還是那種溫熱的觸感,重錦迷迷糊糊的想著,又覺得好像跟先前的感覺不一樣。
他覺得嶽霓樓對他每一次觸碰的效果都是疊加的,一次又一次,從最初的躲避、錯愕,反應不及,到現在隻要嶽霓樓一碰他,他腦子裏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任何事。
可嶽霓樓不一樣。
他還是跟第一次一樣,一碰就收,沒有任何停頓和遲疑,好像隻是隨手一做的動作,可有可無,跟他倒水,穿衣,執筆,畫符時隨意又習以為常的觸碰沒有任何不同。
重錦曾經一度想要逃離,可他現在又覺得似乎不夠。
嶽霓樓對他很好,帶他來十一琅嬛,跟他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半夜回來他房間看他。
但還是不夠。
可什麼不夠他又說不出來。
重錦突然又對自己懊惱起來,這一晚他的情緒走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冗雜難明,他探究不出其中的原因,隻隱約知道這些都是因為嶽霓樓引起的。
都是因為嶽霓樓。
重錦偏了偏頭,整個人蜷成一圈往被子裏縮,他這會兒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表情,隻覺得心裏酸軟一片,不可見人。
然後他發覺嶽霓樓似乎誤解了他的這個動作,在聽到嶽霓樓俯身問了他一句“冷?”,他含含糊糊的點完頭後,嶽霓樓抬起另一隻一直垂在身側的手搭在了他肩上,兩人就這樣形成了一個近似依偎的姿勢。
重錦搞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但是很溫暖。
於是,更徹底的將臉埋在了嶽霓樓身上。
這一夜似乎格外的起伏和漫長,他明明有滿腔理不清的思緒和想說說不出來的話,但還是架不住這溫暖下滋生出的困意,身體一點點的鬆軟下去。
最後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已經記不清了。
重錦隻記得自己睡夢中的時候,手指又動了動,重新把嶽霓樓的手拉下來摟住,就像在朦朧中借著這隻手,確認著這個人一直在身邊,不會走。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快要睡過去、意識不在清醒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三下摳門聲。
在他無意識的咕噥了一聲,嶽霓樓一邊抬手捂住了他的耳邊,一邊拂袖用股內勁開了門,一衫衣少女正撐著傘站在門外,如果還醒著,這個人他也認識。
正是周邢岫。
周邢岫見門開了,沒第一時間進去,而是收了傘放在門邊,等看到嶽霓樓伸手在重錦的後勁兒按了一下,才邁步進去。
進去後也沒說話,就徑直朝著那邊過去。
屋內沒有光,門外隔了一段時間看不真切,等走近了周邢岫才看清床邊兩人的姿勢,神情複雜的愣了愣。
也幸好屋裏沒有光,在嶽霓樓抬頭看過來時周邢岫就及時的收住了表情,往前走了一步,嶽霓樓又垂回眸看了身邊的人一眼,準備起身。
誰知他一動,原本已經暈睡過去的重錦也動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上一秒還平靜舒展的眉頭瞬間擰緊,身體不自禁的抖了下,四肢都繃緊了,帶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戾氣,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眼,而且情緒不會和善。
周邢岫見狀,當即搖了搖頭,嶽霓樓看了她一眼,頓了頓又重新坐了回去。
而重錦立即本能的就往他身邊挪,一直到把臉重新靠近他手邊,貼著那股溫熱的氣息才重新安靜下來,仿佛剛剛那一瞬間的改變隻是個錯覺。
等到重錦再次貼著嶽霓樓安靜下來之後,周邢岫先轉身到桌邊,從衣袖裏取出一包香料就著燭火點燃,然後取了個杯子倒扣著壓實。
不一會兒香料的氣味在房間裏彌散開著,等到她再走過來的時候,重錦原本緊促的眉頭已經完全的舒緩下來,周邢岫看了一眼,這才伸出手切上重錦的脈象。
這個過程很安靜,重錦也沒再有任何反應,一直到周邢岫切完脈起身走出去,他都安安靜靜的貼著嶽霓樓,一副睡的很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