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朝言閣，餘晟就走了過來，低聲道：“宗主。”
嶽霓樓淡淡應了一聲。
暗沉的光線裏，餘晟的眉頭緊緊鎖死，看起來有點苦大仇深。嶽霓樓側頭看了重錦一眼，示意他跟上，然後下了仙督台長階。
回到十一琅嬛，各司高階修士已經先後聞訊趕來來了議事堂，站在堂前等嶽霓樓發號施令。武裝整頓的，收拾東西的，盤算裝備的，一時間所有人行色匆匆。
中途餘晟離開了一會兒，再回來時手裏多了一碗湯藥。
他站在門口往裏探了探，見嶽霓樓一邊叮囑負責不凰城防守的掌司加強布力，一邊低頭在案前奮筆，完全無暇他顧的樣子，隻好轉向一旁陪同的重錦招了招手。
重錦怔了下，朝嶽霓樓看了一眼走過去。
餘晟將藥遞給重錦，壓低聲音道：“我需要去調配出發的人手，藥姑娘剛剛來過，這個........是她囑咐給宗主的藥。”
重錦才反應過來“藥姑娘”指的是誰，接了過來。
餘晟把藥碗遞給他後，又急急忙忙的離開了，起鳶鍾敲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
重錦低頭看了一眼碗中濃的發黑的藥汁，眉頭皺了皺。
這東西他見嶽霓樓喝過幾次，但始終不知道是什麼，嶽霓樓從來不說，他也沒有立場問，但此時卻莫名的感覺有點不痛快。
他不知道這種不痛快是因為嶽霓樓在喝藥，還是因為嶽霓樓跟藥邢岫比他想象的還要親近。
也許，兩者都有。
捧著湯藥走回去，重錦想找個嶽霓樓歇息或抬頭看他的機會把藥遞給他，可惜一直等到手心的碗壁溫度由溫轉涼，都沒有等到。
不凰城的防守不能鬆懈，兩個時辰一輪班，木氏奸細的事情也要接著查，青藤苑內外弟子逐一排查，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有的事情嶽霓樓都需要交代一遍，麵見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
雖然他每個命令都下極其言簡意賅，每一次麵見的時間也不長，但累計起來，這已經重錦見過他一次性說話時間最長，最久的一次。
足足交接了大半個時辰，一直到所有人都領命而去，嶽霓樓才終於稍作停頓，喉結艱難的滾動了下，抬起了頭。
重錦雙手捧著藥碗，等的時間太長，目光定定的看著他，人卻有點微微出神。
還是嶽霓樓先開的口，聲音帶著一絲暗啞，問：“手裏是什麼？”
重錦這才回過神，走了過去，將碗口微傾了傾給嶽霓樓看，道：“你的藥。”
嶽霓樓沒有問哪來的，顯然是心知肚明不需要問，伸出手，掌心向上：“給我吧。”
重錦垂著頭放在他手心上，又補充道：“已經涼了。”
嶽霓樓沒說話，托著碗托一口灌了大半碗。
確實涼了，轉涼的湯藥苦味更濃，將嶽霓樓從裏到外苦了個透徹，忍不住狠狠皺了下眉，看的一旁的重錦跟著撚了下手指。
嶽霓樓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伸出手將他的手拉過來看了眼，見隻是微微發紅，並沒有燙傷，才放下心，繼續喝完剩下的半碗藥。
重錦愣了愣，看著嶽霓樓。
下一秒在嶽霓樓鬆手之前，手下意識的握起來，把他的手腕反抓在手裏。不知道是不是藥捧太久了，重錦一貫冰涼的掌心這會兒反而多了絲熱氣，熨帖著嶽霓樓腕間冰涼的皮膚。
門外是透進來的黃昏的光線，把重錦的五官映的一片溫順。
嶽霓樓的手腕被握住了，空的瓷碗還拿在手裏，姿勢有點別扭，但像剛才重錦沒有掙開他一樣，他也沒有掙開重錦，隻抬頭看著他，狀似疑問。
重錦跟嶽霓樓對視，這個距離能聞到他嘴邊淡淡清苦味兒，半晌開口道：“你為什麼一直喝藥？”
這個問題他之前也問過，嶽霓樓給的回答都漫不經心，但他每次還是忍不住再問，執拗的追根究底。
就在他以為嶽霓樓這次還是會用那套不以為意的說辭應付他時，嶽霓樓眸光閃了下，停頓了會兒，半真半假的說了句：“調理身體。”
重錦眉頭瞬間皺起，又道：“身體怎麼了？”
嶽霓樓低頭看了眼，見重錦沒有要鬆手的意思，也沒說什麼，就由他握著，隻是將視線重新投向了桌上的內務冊子，一邊改用左手翻頁，一邊淡淡道：“做夢，沒睡好。”
五個字，讓重錦心裏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