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1章 BOYS SIDE(2 / 3)

「嗯,說得對。要是被吹走,那就太可憐了。」

琉克同意了,但老大哥卻哭喪著臉。

明明沒有必要趕路,一群人卻如同逃跑似地離開比塞德島,是因為老兄弟體恤老大哥的處境。優娜與提達在一起的情景會對老大哥造成多大的衝擊,這點無從預測。

「不,也許不需要。不過是場暴風雨,島上的居民應該很習慣了吧。」

派茵輕易取消了剛才的意見。雖然老大哥在隊上算是頗重要的人物,但是尊重他的人未免也太少,令派茵感到幾分憐憫。

「難講喔。規模很大喔——看雷達上麵——咦!?」

琉克突然大叫出聲:「雷達畫麵消失了!」

「哎呀呀。」

神羅不幹己事似地說著。

「大概是機械的極限到了吧。壽命。因為是讓差不多千年前製造的機器勉勉強強動起來的。什麼時候失去功能都沒什麼好驚訝。」

「沒辦法造新的嗎?」

「大家都會這樣想吧。阿爾貝德族很懂機器,一定懂得怎麼造。不過,實際上我們隻是熟悉使用方式而已。從土裏挖出來,思考用途,清潔幹淨,找出操作方法——當然有時候也需要研究或改進,但是,就是不懂怎麼從零製造。阿爾貝德族寧願受到耶朋教的敵視,堅持使用機器,但卻連一張設計圖都沒有留下來。雖然法則或重要的算式已經漸漸查明,但那都是受到現實需求的逼迫,經過解析後好不容易發現的。不是以前的人留下來的。有點像是對子孫特別苛刻似的。這個什麼都沒流傳下來的特色,就是阿爾貝德史上最大的謎題。」

5

提達為了打發時間而步上野牛,王牌號參觀。這艘船裝設了老舊的內燃引擎,若是航行在平靜的海麵上往來於島嶼和練習海域之間,聽說尚能稱職地輕快奔馳。

甲板上靠近船尾處設有艙門。打開來往內瞧,可以看見微微發光的內燃引擎。雖然艙門旁設有進入船艙的梯子,不過提達對內燃引擎並沒有興趣。

艙門靠船首的方向——與船首距離約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一間小屋似的掌舵室。狹小的室內設有舵輪,以及控製內燃引擎用的按鈕與拉柄。似乎也有無線電收發機。

提達把布萊亞忘了的長戟擱在二芳,把球扔在地板上。舵輪的另一側——後方的地麵上有著往下的樓梯。

沿著朝向船首方向的樓梯往下走,推開樓梯底部的門,門後是一間船艙。

船艙是個狹窄的小房間,有著兩人座的沙發,以及單人用的床鋪,兩者之間緊緊夾著一張小桌子。床鋪與沙發兩側的牆上都有著圓形窗戶,可在船身吃水線附近向外眺望風景。月光透過玻璃投入室內,帶來微弱的朦朧亮光。

提達躺到床上。雖然這擺明了是一艘二手的老舊破船,但隻有這個房間看起來經過精心布置。牆板全都用比塞德特產的手織布覆蓋,宛如都會的旅社會出現的裝飾布自天花板垂下。感覺起來是個莫名其妙的房間。整艘船應該有十來名船員,但這房間頂多隻能擠進七個人,若要求舒適恐怕隻能容納兩人吧。

「搞什麼啊——」

不過,提達完全沒有興致去思索關於這艘船的疑問。該思考的事情堆積如山。比方說——提達閉上了眼睛——比方說哪些事呢?

身體猝然摔落的感覺捉住了提達,令他連忙挺起上半身。

有種胃部向上浮起的感覺。

船正在上下搖晃。波浪相當高——風似乎變強了。

「不小心睡著了嗎!?」

如果真的是這樣,已經過了多長的時間呢。剛才淡淡的光芒還從窗口照入室內,不過現在月光也消失了。星星或月亮似乎被雲層遮掩了。從船身的窗口往外看,提達並沒有看見沙灘。

「不會吧!?」

連忙翻過桌子,從另一邊的窗口往外看。同樣暗得什麼也看不見。船似乎已經遠離了海灣。記憶中,船確實牢牢地綁在釘於沙灘的木樁上——

「拜托饒了我吧。」

一站起身,頭便猛烈撞上不知什麼物體。

「——!?」

無從發泄的怒意與痛楚令提達一麵大吼大叫,一麵在黑暗中摸索出口。正當急著想走出房間時,又讓額頭全力撞上了門框。

伸手按住馬上就開始膨脹腫大的傷處,提達一麵呻吟,一麵爬上通往操舵室的短階梯。

「咦?」

眼前,有個人影正抓著舵輪。人影頭上披著白色頭紗,身上長袍的袖口和裙擺處繡有紅色三角型的圖樣。裙擺下方露出的腳,踏著一雙皮製的涼鞋。傳來一陣甘甜的香味。那是比塞德寺院的氣息。

「優娜!」

喉嚨啞了。而且幾乎不成聲音。

「優娜!」

再度開口仍舊相同。肩膀顫抖的她取下了頭紗,轉過身來。伸出手,指尖輕撫著提達的額頭。

「早知道就該帶幻光球來。」

「不痛了。已經不痛了。」

提達連連左右搖頭,優娜輕笑道:

「抱歉讓你久等了。」

「很過分耶!我等了——」

說到一半,優娜的食指貼上提達的嘴唇。

「我等了兩年。」

「——嗯。」

指尖自唇間挪開。

「——對不起。」

「——別在意。」

「優娜——」

提達膽怯地向前踏出一步,優娜轉身背對他。接著用明顯不熟練的手勢拉動拉柄——

「野牛,王牌號,出發~」

她歌唱似地說道。船艙內的內燃引擎發出沉重的低音,震動傳遍整艘船。

「這艘船有另一個名字,你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嘛。」

能和優娜交談是那麼開心。但是,提達不由得麵露不滿。

「這艘船啊,野牛隊的隊員們,都叫它約會號喔。我來之前已經告訴大家,我們兩個要借用一晚。」

優娜轉過身,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但是,她馬上害臊似地垂下眼。提達模糊地回想起操縱室下方的狹窄房間,緊接著,感覺到臉頰越來越燙。

「現在才剛駛出海灣而已,就這樣沿著海岸線前進,先繞到島的另一頭吧?風越來越強了,先找個地方把船綁好——」

「沒關係啦。風大不大,用不著在乎吧。」

提達站在優娜的背後伸出雙臂,左手重疊在抓著舵輪的她的左手上。右手則把拉柄向前推。腳底下的噪音變得更響,身體感覺到和緩的加速。

「你懂操縱?」

「因為,我家在船上啊。」

提達一麵說,一麵回想。他從小時候就在父親持有的船上生活。操縱方法也了然於心。正確地說,他現在才回想起自己其實知道操縱方法。直到這個瞬間為止,他完全忘記自己對船其實還算頗有認識,沒由來的遺忘令提達十分在意。但是,參雜著海潮與寺院焚香般的氣味自鼻尖前方優娜的發絲傳來,攪亂了提達的理性。

「我們下去吧。」

「不先停在安全的地方會被衝走的。先繞到這前麵的岩岸後麵再——」

「別說了——」

6

帶到島上的炸彈和子彈已經全部耗盡。打倒了數名衝上來的敵人,正打算離開時遇上了這場暴風雨。空氣的重量或風——理應是有其預兆的,但也許是因為興奮或緊張吧,直到這個瞬間才察覺到風暴的逼近。

傾盆而下的豪雨遮蓋了視野。自海麵向空中吹起的強風將海水的水滴吹進雙眼。小船搖晃不已,無法完全掌握身體平衡。母親聽了恐怕會暈倒的惡言惡語從胸底不停湧出。

「要冷靜,要冷靜。」

他這麼告訴自己。要盡快離開這座島。目的應該已經達成了。

在排氣塔上露出臉的是目標的其中一人。

看起來纖瘦如少年,但那人並不是裘伊特。既然如此,那就是梅璐。與她在一起的應該是護衛官吧。也可能是獸芯候補。或許有血緣或其他特別的關係吧。

召喚士和獸芯之間的精神連係越強,召喚出的幻獸便擁有越強大的戰鬥能力。那兩人都被球形炸彈炸死了最好。不然至少也得殺死召喚士。偉大的魔導士與他的女兒召喚妃,除了這兩個人之外,其餘人不得持有召喚的力量。

仿佛無止無盡的都市間戰爭的終結,也為了戰後的和平,他獻出了生命。

「不——」

暗殺者停下了手邊工作,抬頭仰望天空。風拍打臉頰,海水滲入眼眶。

「我的生命獻給——」

事實上,打從遠比自己出生更早之前就一直持續到現在的漫長戰爭終結與否,他完全不在乎。驅動他投身於戰鬥的意念,單純地隻是想受到召喚妃的認可——成為她忠誠的仆從隨侍在她身邊——就隻是如此。誓約的儀式時,自召喚妃的手背散發的甘美氣息湧現腦海,這份記憶讓暗殺者取回了冷靜。

敵人似乎突然冷靜了下來。瓦爾姆爬過淺灘,隻讓眼睛以上露出海麵逐漸接近。他看見了敵人的長相。還很年輕。還算是個少年。也許是被「魔導士」洗腦了,又或者是被「召喚妃」的美色所迷惑了吧。

也許是察覺了瓦爾姆的氣息,少年——暗殺者轉過身。瓦爾姆倏地挺身站起,跳上了小船,抓住少年的黑發把他拖向自己,同時把膝蓋頂向對方的腹部。俯視著倒在甲板上捧著腹部開始嘔吐的少年,瓦爾姆拔出了軍刀。少年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叫。

少年的幻光沒過多久便從身體漏出,瓦爾姆瞥了一眼後開始調查小船。雖然沒有武器類的物品,但付有內燃引擎的小船應該能派上用場。瓦爾姆打算呼喚同伴,但口哨和狼煙在這片風雨中似乎無法生效。

瓦爾姆把手舉到額邊遮擋風雨,注視著島上的高台。

戰神盧切拉啊,用您的愛,您的翅膀,守護我們吧!

戰爭局南方支部位在島嶼中央向下挖掘的地底,聽不見外頭的風雨聲。

目前派遺至此的大部分部隊齊聚的祭典大廳內,隻有嗚咽與啜泣聲。

在大廳的中央——幾乎被南國的花朵所掩埋的祭壇上,庫施剛結束將死者送往異界的儀式,她走到史羅恩身旁,將手擱在他背上。犧牲者的兄長雙膝跪在祭壇前哭泣著,挺直的壯碩身軀正不停顫抖。

安利——隱藏的本名為波朗——容貌完好宛若陷入沉睡般的死者,生前是位少年召喚士。他的靈魂方才踏上了前往異界的旅程。

「史羅恩——」職工長阿爾布以老人的嘶啞聲音問道。「暗殺者怎麼了?」

「是個年輕的女人。我把她砍成碎片了。」

「沒有送往異界?」

「有本事就變成怪物出現在我麵前。我再砍碎她一次。」

阿爾布眉心緊蹙。這時,全身濕透的瓦爾姆出現在大廳。

「你那邊的狀況呢?」

不知誰問了瓦爾姆,但瓦爾姆不吭聲地注視著安利。不久後他走到史羅恩身旁,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那些家夥,不可原諒。」

史羅恩低聲說道。

「是啊。」

「我們的人數太少了。要讓兵力配置更遍布島上每個角落——」

史羅恩瞪視老阿爾布:「你們的偽裝貝德魯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參戰?」

「還有幾項問題。不過,在不遠的將來有望解決。」

「將來?太蒙朧了聽起來不太順耳啊。實驗體不夠要不要我幫你選?」

「這一點我們應該已經討論很多次了。這沒有意義。隻是減少貝德魯和我們的時間罷了。暴力不會解決任何事。」

「既然這樣,阿爾布你去和魔導士商量吧。」

史羅恩嗤之以鼻。

「阿爾布——」瓦爾姆介入對話。「你似乎滿心專注在製造偽裝貝德魯,而且似乎很享受製造的過程。但我們不同。我們急切需要那份力量。你懂吧?隻要敵人還在,我們就需要無窮無盡的戰力。我們必須永久保護召喚士和獸芯。」

庫施凝視瓦爾姆,表情仿佛泫然欲泣。隻要話題一轉到將來,她總是會露出這種表情。

「好,再一次搜索整座島!也許敵人還潛伏在島上。」

史羅恩注視著弟弟的屍身,聲音響徹整個祭典大廳。

7

當瓦卡登上停泊在比塞德島的賽露西斯時,駕駛艙內一場爭論正如火如茶地正在進行。

老大哥、派茵與琉克,還有好兄弟跟神羅都在。而且他們之間飛來往去的尖銳話語聲,瓦卡幾乎完全聽不懂。就連一開始顧慮到瓦卡而幫忙解釋的琉克也放棄翻譯開始怒吼。

「機體似乎故障了。」

派茵看不下去,對瓦卡解釋道。

「也就是說,飛不起來?」

「是啊。原因不明。完全無從修複。如果沒有回到這座島,飛向路加的話,就能借由陸路與其他阿爾貝德會合,也許就有辦法修複。回到這座島就是個錯誤。是誰提出這點子的。就算回去也沒有任何人懂得修理。總之就是這類毫無建設性的口角。」

「你們為什麼回來?」

「回來通知你們有暴風雨要來。從路加附近折返回到這邊。」

「有試過無線電?」

「島上的無線電本來就壞了。」神羅說。「而且這艘船的也死掉了。」

「什麼嘛,早點說嘛!我來是因為指望你們的無線電能用啊。優娜失蹤了。」

這句話似乎也傳進了其他成員的耳中。老大哥張大著嘴,雙眼緊盯著瓦卡。

「優娜,不見了?」

「嗯。和提達兩個人搭上船。原本以為會在另一側的岩岸附近——」

聽了瓦卡的報告,老大哥痛苦呻吟。

「海上風浪真的很大——」

看向外頭,琉克不安地喃喃自語。

8

野牛,王牌號緩緩地——有時幅度小,有時則大幅度地上下搖晃。放棄掌舵之後究竟過了多長的時間,提達自己也不曉得。星月的光都被厚重的雲層所遮蔽。

提達側過身子,讓右肩抵在床鋪上,看著在黑暗中朦朧發光的頭紗。隨意地擱在桌子對麵的沙發上。

聽見平穩細微的呼吸聲從背後傳來。剛才看的時候,縮著身子靜靜沉眠的優娜將祈禱似地合攏的雙手枕在臉頰旁,那臉龐就近在他眼前。

在黑暗之中,提達忘記了時間。無論是誰說的任何話語仿佛都無法消除的不安,優娜隻用她的體溫便將之拂拭。那是段充滿了喜悅,閃閃動人的時光。

但是現在,鬱悶難解的情緒宛若疲勞般覆蓋了全身,愧疚感令肌肉緊繃僵硬。

腹部深處仿佛有一塊罪惡感凝聚成的冰冷石頭。

優娜微微地動了。想到她正凝視著自己,提達反射性地閉上眼睛。不久後,她小心翼翼地不碰觸提達,翻越他的身軀,離開了牆邊。站在桌子與床鋪之間,從地麵上撿起衣物穿上身。這一連串的動作,提達閉著眼睛也明白。

船身大幅搖晃,趁著這個機會提達睜開眼睛,正好與優娜的視線對上。

「抱歉,吵醒你了?我去外頭看看。」

優娜淺淺微笑,彎下身親吻提達。腦袋感到一陣朦朧。就把這個吻,當作轉換情緒的契機吧。仔細一想,自己根本沒必要感受莫名其妙的自我厭惡。沒有任何問題。提達站起身,追向白袍的步伐。

走在樓梯途中,聽見操舵室傳來了沉沉的碰撞聲。

一想像聲音的來源,憐愛的感情止不住地湧現胸口,令提達有點難受。

深呼吸一次,一口氣爬上短階梯後,優娜的背影映入眼中。她緊握著舵輪,踩穩了雙腳,眼睛看著窗外。

「什麼也看不到呢。」

「這個先不管,剛才,你撞到頭了吧。咚的一聲,還滿大聲的。」

優娜發出了不自然的笑聲,同時伸手遮住了紅腫的額頭。

「不用『啊哈哈~』啦。不用忍耐。如果覺得痛,至少喊聲痛,『嗚』一聲也可以。沒必要一個人抱著痛楚。不管是身體或心,痛的時候就要說痛。告訴我。」

「——嗯。」

「為了這件事,我才回到這裏的。」

「——嗯。」

「講點話。」

「——嗯。以後,我不會再吹口哨了。」

「咦?」

「因為,之後會一直在一起吧?」

「——是啊。」

提達讓視線繞了一圈後,把臉挨近優娜。這一瞬間,優娜表現出抗拒,向後退開。

「抱歉。我有話要說。」

「啊——是喔。」

提達感覺無地自容,走近操舵室的窗口。

外頭是一片黑暗。除了被風打碎的浪頭激起白色的泡沫外,世界被黑色支配。

「島上的老爺爺老婆婆們,從之前就一直拜托我,告訴他們旅程時的故事。你也知道的,寺院其實是那個模樣。麥加老師其實是死人,心裏希望的不是史匹拉的幸福,隻想要讓自己和寺院永遠存在。寺院所教導的,打倒『辛』的方法,同時也是孕育新的『辛』的過程——」

「嗯。」

「這些事,一直以來,我從來沒有好好向大家說明。具體來說,隻說了與我直接相關的部分。我所做的事是打倒了『辛』。讓史匹拉變成了沒有『辛』的世界。至於耶朋的教義隻是方便支配者操弄群眾的騙局、寺院這個組織不知何時變成了史匹拉的病源,以及我是怎麼得知這些事的。這些我幾乎沒有解釋。對一般的人,就是這樣。」

「對那些一直相信的人來說,打擊很大吧。」

「嗯。而且,也許會出現憎恨我,怨恨我的人。」

「——嗯。」

「所以,我告訴老人家,耶朋寺院這個組織在麥加老師死後,經過了真實運動等很多事件,變成了以巴拉萊為中心重建的新耶朋黨。對喔,你還不知道吧。巴拉萊是——」

「沒關係。我從琉克她們那邊大概聽說過了。好像是努吉還有基普爾的夥伴吧?」

「嗯。那個,所以說——」

「所以說?」

提達感到煩躁。

「因為我自己感到不安,所以除了打倒『辛』之外的,我所做的事情,我全都瞞著沒說。但是,老婆婆們還是求我告訴她們。哭著求我。我那時想到——我真是自私啊。雖然我並不覺得我做的事情錯了,但是因為不想遭到誤會就什麼都不解釋,這樣太自私了。要是產生了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了對吧。要是這樣還沒辦法讓大家認同,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所以,你說了?滿嘴謊話的麥加老頭,還有他們自己在使用禁己i的機器,還有希摩爾那家夥做的事——」

「嗯。我說了。雖然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呢?」

「老婆婆們,一麵點頭,一麵聽我說完了。」

「這樣不就好了?」

語氣變得尖銳。提達看不出這段對話之後的方向。

「不——不太好。」

「老婆婆們對我說——優娜,既然這樣,從今以後我們要相信誰的話而活呢?」

「什麼跟什麼啊。這種事自己想不就好了。」

「大家還問我,已經不能再相信耶朋的教誨了嗎?」

「當然不可以啊。那是騙人的耶。」

優娜收起下巴,左右搖頭。

「咦?」

「我也同樣從小到大相信耶朋的教誨。雖然有幾個很大的謊言,但除此之外,我覺得沒什麼不好。因為,我一直都很幸福,也因此遇見了你——」

「優娜?」

這是耶朋的恩典——一想到優娜或許會這麼說,提達打從心底發寒。

「如果老婆婆們想要相信,那也無所謂吧?自己思考過後覺得這樣比較好的話,那就沒關係吧?」

意見遭到反對,提達的心情更不愉快了。

「——是沒錯啦。」

「嗯。所以天亮之前要回到島上才行。」

「啥?」

「我和大家約好了。到了早上,就和大家一起想新的祈禱方式。」

「為什麼優娜也要一起啊。」

「因為奪走了老人家的心中依靠的人,就是我啊。」

「優娜已經為大家做很多了。」

「就算這樣,也不代表我之後什麼也不用做了,對吧?」

「我說優娜你——」

提達注視著優娜,發現她的耳垂吊著那串有藍色流蘇的飾品。記憶中剛才在下頭的房間沒看到。是什麼時候卸下,又是什麼時候戴上的呢。那是打從第一次見麵起,優娜一直戴著的飾品。那蒼藍完全沒有褪色。

「我……怎麼了?」

原來改變的隻有自己而已——提達這麼想著。

「沒什麼。什麼事也沒有。既然這樣的話,就趕緊回到島上吧。不過得先找到方法。」

「嗯。對不起。」

優娜口中的對不起,以及使她道歉的自己令提達感到羞愧。提達心情不好的理由與優娜剛才努力訴說的事毫無關連,就隻是因為索吻遭到拒絕。

「抱歉。」

提達覺得難堪,轉身背對優娜。

「剛才我突然發現,其實我們並不是很了解彼此呢。」

從背後傳來的優娜的說話聲,聽起來清晰而堅定。

「花上好幾星期,一起巡回史匹拉的寺院,登上嘎嘎紮特山,和『辛』與耶朋?咒戰鬥,然後兩年多沒見麵。也沒辦法寫信,在無法見麵的時候:心情卻越來越強烈——昨天,終於又見麵——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要去了解。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為了彼此能夠互相理解而努力。呐,你有聽見嗎?」

「嗯。」

「在十七歲遇見你,那時我真的很喜歡你。那份心情,現在重新見麵——」

像是感到羞赧似地,優娜挪動身子。不久後,她像是自個兒接納了什麼似地點頭。

「從今以後,我們就一起為生活努力吧?為了能夠繼續在一起。啊,別誤會喔。這點一定要先說清楚。我喜歡你。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嗯。」

「嗯?」

「我也喜歡你。」

「太好了。」

提達以為優娜還想說些什麼,但她轉身背對提達,開始操作舵輪旁的麵板。一段時間內,隻有喀擦喀擦的按鈕聲接連響起。

「好像出了點問題?雷達沒辦法用。不知道船現在的位置。」

隨後,優娜發現就連無線電收發機也無法運作。

9

花上一整晚悠哉地蹂躪比塞德島的暴風,在黎明之前朝著北方離開了。

被衝上岸邊的海藻——銅藻或紅藻——散落在沙灘的各處。

低著頭走在沙灘上的村人們正在尋找海藻之外的漂流物。每當有新發現的村人高聲呼喊,瓦卡或野牛隊的隊員便衝上去進行辨識。目的是為了確認漂流物是不是屬於野牛?王牌號的一部分或配備。

判斷後歸為無關的物品聚集在碼頭木橋邊,點火焚燒。自潮濕木材冒出的黑煙,也許可以為優娜指示比塞德島的位置。

資訊傳達裝置類的機器,目前已經完全無法使用。賽露西斯號和村莊,以及船上的無線電都是自比卡涅島的沙漠的同樣深度挖掘出來的機器,阿爾貝德族認為這就是同一時間全部故障的原因,但如果這消息傳遞全島,隻會讓村民失去對阿爾貝德族的信賴,因此瓦卡並未對村民公開。

布萊亞注視著海灣口。昨晚最後一個見到提達的,就是他。

「不是你的錯啦。再說風雨也已經過去了,隻要船沒沉,總是會回到島上。就算船壞了,隻要抓住一片木板也能浮在水麵上。那家夥就是這麼頑強。和那家夥在一起,優娜一定也不會出事的。」

「瓦卡。」布萊亞微微轉頭。「不能那麼樂觀。要是掉進海裏失去體溫——」

「讓我樂觀點,好嗎?」

「——哼。」

「如果那玩意能修好,那就好了。」

瓦卡歎了一口氣,他的視線指著停泊在海灣內的飛空艇賽露西斯。隻要有飛空艇就能從上空進行搜索,但飛空艇也和無線電一樣,完全沒有複活的跡象。

布萊亞嗤之以鼻。瓦卡不悅地問他原因。

「這狀況還真是滑稽。他們自己依靠機械生活還不滿足,還要把機械散播到全史匹拉。使人們變得怠惰——然而,一旦出了事卻又不懂得如何修理。簡直就是罪惡的擴散。總有一天,『辛』會現身喔。」

「你是在說阿爾貝德族嗎?這樣的話,你話說過頭了。」

「我想你應該正因為那架破銅爛鐵飛不起來而鬆了口氣吧?沒有方法能去找優娜,讓你感到安心。在沙灘上閑晃,收集木片,升起狼煙——啊啊,能做的事全都做了,既然這樣還是找不到,那就是命中注定了。不是誰的錯,自己也沒有錯。也就是說,你已經開始做心理準備,準備不受傷害地接受最糟糕的結果。」

「胡說八道!打從優娜七歲開始,我就相當於她的大哥了。少瞧不起我!」

「那就馬上采取行動,瓦卡。」

「我知道啊!可是——」

說到一半,瓦卡猛力連連甩頭之後,跳上了碼頭木橋。

「喂,大家聽我說!」瓦卡高聲呼喊,村人的視線紛紛齊眾。「我想要更積極地去找優娜她們。大家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總而言之,要盡快把剩下的船修好。」

已經著手開始修理的老人一麵持續手邊工作,一麵說。

「定期交通船的利基號也快來了。」有人說道。「拜托船長用利基號去找吧?不行的話,就拜托基利卡島派出漁船請他們幫忙找,怎麼樣?」

「海那麼大一片,從哪找起?」

「昨天的風由南往北吹。島周圍的海潮流向也都知道。不算完全沒有頭緒。」

布萊亞說。視線對上,瓦卡點了點頭。

「飛空艇上有個家夥特別擅長這類計算。我去問問他。」

瓦卡說完,拔腿跑向停駐在海灣內淺海處的飛空艇。

「有沒有誰手邊有航海圖的!?」

布萊亞扯開嗓門,雷提回答他有印象,隨即跑向村裏的方向。

以瓦卡和雷提的行動為契機,沙灘上的村人們開始動了起來。

「你好像很習慣領導別人呢。」

聽見聲音從背後傳來,布萊亞轉身一看,是露露。

「不是我。是因為瓦卡展開行動了。村裏有很多人習慣聽他的指示。我現在才發現,其實他比想像中更有聲望。」

露露注視著一路跑到水深及腰處開始劃水遊泳的丈夫,點了點頭。

「對了,布萊亞。你來到這座島上差不多一個月了?」

「——是啊。」

「你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把你送進這地方的新耶朋黨,到底有什麼目的?」

「為了管理寺院。因為有幾座寺院遭到劫掠。目的是防範未然。萬一有什麼發現,必須貢獻給全體而非小部分人的利益。不過,一個月前和現在,狀況已經不一樣了。應該還會有其他通知吧,在那之前,請照之前那樣就好。我會服從村裏的勞動分配,也想繼續照顧老人家。」

「想要博取好印象?」

露露臉上浮現了豔麗的笑容。布萊亞縮起眼接下她的視線。

「你還記得那位失蹤的前任寺院管理人嗎?」

「記得。工作交接的時候見過。」

「有人發現那位管理人變成了怪物,在遺跡之路上徘徊遊蕩。」

「哦?」

「根據目擊者所說的話,怪物不斷喃喃自語,仔細一聽,聽起來似乎是在說布萊亞、布萊亞——」

「大概是聽錯了吧。一旦覺得怪物的聲音聽起來像什麼,就再也無法擺脫那種印象,這很常見。」

「也許真的是這樣。」

「話說回來,是誰見到那怪物?」

「——是我。」

布萊亞與露露兩人同時露出隻牽動嘴角的微笑。

「喂——!」

沉痛的呼喊聲從海麵傳來。

就在飛空艇旁,瓦卡脖子以下浸泡在海中,看起來似乎正在立泳。布萊亞振臂回答。

瓦卡雙臂交叉作出了巨大的X。緊接著,高高舉起了浮在海麵上的黃色殘骸。驚呼聲自沙灘上接連響起。

瓦卡垂著頭高高舉起的,是通體漆成黃色的獎杯。

10

瓦爾姆從自己的影子得知時間已近中午。他正把排氣管充當閱兵台坐在上頭,凝視著聚集在島嶼北側海岸的同誌們。全員一共九十五人。男性六十三、女性三十二。年齡從十六歲到二十五歲。瓦爾姆雖然才二十三歲,但已經被算在最年長的集團。

「看吧。大家精神抖擻,表情非常不錯。」

最年長的史羅恩說。

「是啊。話說回來,午餐你打算怎麼辦?」

自從半夜裏的球體炸彈騷動後就什麼也沒吃,一察覺到這件事肚子就叫了。

「你還吃得下?」

才剛送弟弟前往異界的史羅恩壓低了聲音反問。

「——抱歉。」

瓦爾姆垂下了眼。史羅恩哼聲一笑後,伸手輕推瓦爾姆的肩膀。

「真耐得住打擊啊,你這家夥。晚點你自個兒去吃吧,別太招搖。」

史羅恩拋下這句話,走到護衛官們集合排成的隊伍前。史羅恩感謝夥伴們在他遭遇弟弟的死亡時對他展現的關懷,也感謝同伴們誓言複仇。

史羅恩低下頭好一段時間,再次抬起頭時,眼神已經與剛才判若兩人。

「我們不能再繼續失去召喚士了。還剩兩人。如果守護不了還有什麼好談!?」

當初這座島上有五名召喚士。但是,半年前失去了米卡和卡娜耶拉,而在今天早晨,失去了安利。僅剩下庫施與伊法納魯兩人而已。

貝薇爾持續不斷生產機械兵器,目前其技術可謂登峰造極。機甲部隊與重裝兵團潛入劄納爾坎德,進行破壞。輝煌的戰果,日日都有消息傳來。然而,劄納爾坎德的魔導士父女最害怕的並非職工一族的睿智,而是與自己擁有同樣力量的召喚士。

自親衛隊選出的暗殺者,接二連三地被送進這座島,間歇性地引發戰鬥。至今為止已有二十八名護衛官因此喪命。

「全隊分為兩側。十人縱隊!」

史羅恩一聲令下,隊伍迅速完成整隊。

「第一到第八縱隊是搜索隊。由我指揮。凱特,各班人員編組交給你。」

站在第一縱隊最前頭的凱特挺起胸膛,高聲回答了解。

「第九第十隊共十五員,負責本部警戒。與留守的十員會合之後,聽從瓦爾姆的指揮。召喚士就交給你們了。以上,作戰開始!」

近百名的武裝兵團高聲呼喝,展開行動。

(接下來——)

瓦爾姆從排氣管跳下,對部下發出指示。

「我們直線跨越本島回到本部。途中不要放鬆戒備。發現敵人立刻動手。就算是嬰兒也不要猶豫。之前的錯誤絕不能再度重演。」

部下齊聲表示了解。

那一天被送進島上的暗殺者是個小孩。護衛官以為隻是海難的幸存者而放鬆了戒備,讓他進入本部的餐廳,引爆了身上的炸藥。結果,召喚士米加因此喪命。

每當回想起當天與同誌一起搜集四散在餐廳各處的米加殘骸,憤怒便支配了瓦爾姆的精神,逼迫他在心中連連呼喊複仇之神的名字。他習慣以這份攻擊性的感情,去掩蓋慶幸犧牲者並不是庫施的自私情感。

回到本部後,瓦爾姆讓部下前去取來攜帶式糧食後,一麵填飽肚子,一麵在零號門附近徘徊。若情況需要,也許要考慮將這道門也封鎖起來,於是瓦爾姆命令年少的傑古與羅曼德以幻光球拍攝零至五號門周遭的狀況帶來給他。

在充當抗炸裂彈裝甲而鋪設的石磚上,設置有粗鋼鐵棒組合而成的瞭望塔,由於塔的支柱上頭貼有偽裝用的草葉,若敵人並未十分靠近,這一帶看起來應該像是森林的一部分。

鑽過偽裝草木的下方,繼續往裏走就是零號門的位置。一號到五號門同時也是遍布島嶼地底的吸排氣通風管的末端,設置在島上各處。為了偽裝,每扇門外觀形狀各不相同,不過內部構造幾乎完全一樣。可從控製室操縱的吸排氣風扇具有銳利的刀刃,身兼防止敵人由外側入侵的防禦裝置。同誌出入時自門旁的操縱麵板輸入密碼,能使風扇停止旋轉。不用說,密碼也是每天更換。

若從零號門進入地底,就是祭典大廳。大小足以容納除了貝德魯之外的全島同誌。

眾神的石像沿著圓形房間的牆壁等間距排列,石像們視線指著大廳中心處的祭壇。這個祭壇使用在各種場合,不隻冠名禮或婚喪喜慶,同時也運用在事務方麵的評議會上。

祭壇的更深處有著內零號至內二號的三扇門。

沿著長階梯走到底是內零號,階梯下方左側是內一號,右側則是內二號。

瓦爾姆為了前往居住區而踏上前往內零號的樓梯,就在這時,內一號門開了,庫施的身影自門後走出。內一號門通往武器庫,也通往職工貝德魯的工房,同時也是他們的居住區。再往地下走,還有這座基地的動力區。肮髒貝德魯的工作場所——雖然庫施並未被禁止進入該處——對召喚士來說有什麼意義嗎?

(庫施——)

在瓦爾姆就要開口時,某人的手抓住庫施的手腕,硬是將她拖回門內。

瓦爾姆連忙趕往內一號門。隻見庫施從敞開的門內衝出。

她用右手背使勁地擦拭嘴唇,之後才察覺到眼前的瓦爾姆。

「瓦爾姆先生。」

「怎麼了?」

庫施不知該如何回答,視線四處遊移時,一位年輕男子——伊法納魯從門後走了出來。

他是比庫施小一歲,目前十八歲的召喚士。包覆全身的肌肉並非來自於實際戰鬥或勞動,而是由日積月累的運動鍛鏈而成,也許是為了凸顯那健美的體格,他特別喜歡穿著緊貼著肌膚似的衣物。至於長相,並沒有值得一提的特征。形狀普通的五官平均地配置在臉上,第一次見麵後瓦爾姆差一點馬上忘記。

瓦爾姆認為伊法納魯似乎也有自覺,派不上用場的肌肉與獨特至極的服裝,再加上染成通紅的奇特發型,也許就是他的抵抗吧。不過,誇大的言行舉止,有時是護衛官們私底下嘲笑的對象。同時,他所繼承的名字「伊法納魯」是掌管美的神隻的名字,似乎使得旁人更有機會借此大作文章。雖然他貴為召喚士,卻遭到眾人的輕視。

活得更自然點不就好了嗎——瓦爾姆這麼想。

話雖如此,他畢竟是召喚士。光是這一點,他就是本基地至關重大的人物,近百名的護衛官為了守護他而宣誓獻出生命。既然如此,他究竟還想要什麼?

不過,剛才瓦爾姆全都看見了。從庫施與依法納魯兩人的模樣,他已經完全理解了。

伊法納魯絲毫不在乎護衛官們的想法。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是為了吸引庫施的目光。

雖然他的行為明顯對庫施完全不起功效,但也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

「請問兩位有什麼爭執嗎?現在外頭狀況並不安穩。有問題必須盡快解決才行。」

不過,伊法納魯並未回答,反而說出了出乎瓦爾姆意料的話。

「偽裝貝德魯已經完成了。」

雖然瓦爾姆認為這隻是為了回避眼前危機而隨口編的,但內容無法忽視。

「哦?」

瓦爾姆一展現出興趣,伊法納魯立刻露出了諂媚似的笑容。

「我讓它記得我的聲音了。可以吧?我要叫了喔?出來吧!甲型偽裝貝德魯!」

伊法納魯得意的表情仿佛在宣示這是自己的功勞似的。至於庫施——她像是要躲到瓦爾姆背後似地,拉開與伊法納魯之間的距離。

身高如同庫施一般,比瓦爾姆想像中還要矮上兩個頭的矮小偽裝貝德魯很快就現身了。暗黃色的含棉防護服包裹著全身,頭部被披風與防毒麵具以及護目鏡所遮蓋。不管把標準放得多低,瓦爾姆一點也不認為它能打倒敵人。

「就——這家夥?」

「是啊。距離完成還有點距離就是了。」

跟著偽裝貝德魯走出門的,是老阿爾布。語氣與話中內容相反,顯得得意洋洋。在視野的一角,伊法納魯趁這個大好機會離開了大廳。瓦爾姆決定之後再找他談談,現在的重點是偽裝貝德魯。

「不是我要說——這家夥弱不禁風的。能戰鬥嗎?」

瓦爾姆拔刀,刀鋒指向貝德魯。在這一瞬間,對方似乎流露出膽怯。

「懂人話嗎?」

瓦爾姆問,貝德魯點頭。阿爾布得意地說道:完全符合要求。

「既然這樣,拿出武器。」

貝德魯從背後取出了鞭狀的鋼索,開始揮動。但鋼索的前端描繪著不規則的軌跡,戰鬥能力顯然相當低。

也許是因為今天早上的爭執,阿爾布想用完成度低落的半成品來敷衍吧。

阿爾布根本不懂——瓦爾姆忿忿不平地想著。護衛官們滿心期待的並不是討人歡心的機械小醜。而是能派上用場,能立刻補充戰力的貝德魯。

「愚蠢至極。」

瓦爾姆揮刀,斬斷了貝德魯持鋼索的那隻手。

手隨著離心力向外飛,鮮血噴濺而出。

阿爾布抓著貝德魯的手肘硬是把它拖回門內後,找借口似地說:

「實戰時會裝備槍枝。因為鎖鏈和鋼索有空間掌握上的問題。」

「就那個程度來說,精準度完全無法期待。至少要能夠閃躲飛射武器吧。再說,有必要流血嗎?」

地麵上殘留著紅色的血漬。

「為了欺騙敵人,這是必要的。隻要流了血,對方也會滿足。你剛才也覺得那其實是人類吧?」

「能動員幾具?」

「三天後五十具,不,可以更多。」

比想像中還多——瓦爾姆滿意地說。

「職工們在地底下也不隻是光在玩。」

矮個子的老阿爾布的語氣像是在挑釁似的。那表情令人不悅。

「不要省略,稱呼他們職工貝德魯。關於偽裝貝德魯,把血的顏色換掉,沒辦法的話,不流血也無所謂。容易誤會的不隻是敵人。要是把受傷的貝德魯誤以為是同誌,也許會讓精銳隊員陷入危險,這絕對要避免。隻要遠遠看上去像人就夠了,沒必要欺騙到那麼徹底。」

瓦爾姆在說話的同時了解到,他所期待的強力無比而且可以永遠戰鬥的機械士兵,終究是虛幻的想像。至少現在隻能用這尚未完成,而且流著格外真實的血液的偽裝貝德魯來湊數。

「瓦爾姆先生。」庫施問道。「外頭的狀況怎麼樣了?有敵人在嗎?」

「恐怕有。不過,史羅恩他們會逼出敵人的。畢竟是為了幫弟弟報仇。他會拿出不愧於那名字的成果吧。」

史羅恩是複仇之神的名字。

「那我就安心了。」

「為防萬一,你先躲到個人避難所。順便告訴伊法納魯——算了,我自己告訴他吧。」

兩人之間維持著尷尬的距離爬上階梯,走過內零號門前往居住區。

「剛才和伊法納魯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不過,這不是必須勞煩瓦爾姆先生處理的問題。而是必須由我們來解決的問題。召喚士減少了,我們該怎麼去應對——政府願意補充人數那是再好不過,但是——您覺得,會有支援嗎?」

預定上七天後會有運輸船送物資到島上,不過恐怕不包含人員補充。為了確保安全,也許會有召喚士或補充的護衛官隨船到島上,但實際上至今為止補充人員的要求從未實現。照理來說政府應該也曉得,這座島目前已經失去太多召喚士了。

「支援啊。恐怕很難吧。據說最近有很多人隱藏自己擁有召喚士的資質。」

「那種人——就會下地獄吧?」

語氣聽起來並不嚴厲。大概是想要改變話題吧。

「呐,瓦爾姆先生,如果有新的女性召喚士來到這邊,您會怎麼做呢?而且是男性特別喜歡的那種,胸脯豐滿的,看起來軟綿綿的召喚士。」

「男人們應該會聚集在那名召喚士身邊吧。獸芯候補隨手可得。」

「男人還真是單純呢。」

庫施略帶誇大地表現出輕蔑。

庫施是豐收女神的名字。然而體態纖瘦的她與那名字並不相襯,就像擁有獨特美學的伊法納魯一樣,是愛開玩笑的護衛官們最好的目標。,

「是啊。托他們的福,瘦巴巴的才能由我獨占。」

11

風浪惡化到在船上連站都站不穩,是深夜時的事。

提達與優娜割開了床單,將布條當成繩索般綁在彼此的軀幹上。提達站在操舵室向外看,但什麼也看不見,於是提達將床單——生命線的另一端交給優娜,走到甲板上。在黑暗之中,忍受著迎麵撲來的暴風雨。但是,無論他再怎麼凝神注視,仍舊什麼也看不見。

綁在腰間的床單傳來往後拉的力量,是優娜在叫他回頭。

「不行。看不見。」

回到操舵室後,提達一麵說,一麵擦拭不斷滴落的參雜著海水的雨滴。

「看來還是隻能等風暴過去才行。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到時候就能明白方位,然後——」

優娜說到一半,眉頭緊蹙。即使知道方位,也不見得能回到比塞德島。

「——也許天亮後就能看見島了吧?嗯。沒問題的。而且大家一定也會來找我們。隻要海鷗團從空中搜尋,很快就能回到島上。」

「優娜,你還滿鎮靜的嘛。」

「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在島上長大的。而且也經曆過許多危險。」

「這句話,聽起來好老氣。」

話中聽起來帶著批評,但提達誇張地皺著臉讓優娜明白他在開玩笑。

「好過分。」

優娜鼓起了臉頰。沒過多久,四目相望的兩人同時放鬆了表情。

「嗯,我想應該會沒事的。」

「就算出點事也沒關係吧——開玩笑的。」

整艘船倏地向下沉。恐怕是正從波的頂點朝著底部滑落。提達感覺胃似乎向上提起。優娜的表情轉為緊繃,閉起了眼睛。提達正打算向前踏出一步。

就在這時,船身發出了慘叫似的傾軋聲,並且劇烈搖晃。提達失去平衡,頭部朝著操舵輪紮紮實實地撞上。隨著火藥炸開似的氣味,提達的意識消失了。

清醒時,天已經亮了。

狂風暴雨已經過去,船也不複存在。剩下的隻有看似甲板的一部分,頂多隻能讓一個人坐在上頭的木板。而提達就趴在那塊木板上頭。

「走開——不要看這邊——」

孱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轉頭一看,提達看見了優娜的後腦勺,她的肩膀以下浸泡在海中。

而在優娜麵對的方向,有一隻怪物。形狀近似於烏龜,但體型大上數倍。甲殼的絕大部分與頭部露出海麵,眼珠混濁。提達嗅著輕微的腐臭。

「優娜——」

優娜回過頭來,表情極其憔悴。眼睛周圍看起來仿佛塌陷一般,黑眼圈十分明顯。提達想到,她究竟保護自己多長一段時間了呢?

那隻怪物應該是優娜讓它安分下來的。仔細一看,怪物的脖子處插著一根棒狀物。那是折斷的三叉戟。打漁歸來的男人——還記得名字叫布萊亞——寄放在提達那邊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