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時候，有人叫他“怪物”，因為他徒手殺死了一隻大老虎。
那時他不過五歲。
很多年後，他聽人說起某某地方一位打虎英雄的事跡，便想，別人被稱為英雄，當年自己怎麼就成了怪物？隻因為那時他擰下了老虎的頭，喝了它的血嗎？
揚州。
碧波鎮。
因鎮中的碧波湖得名。
碧波鎮離縣城遠，位置偏，在揚州卻極有名氣，原因無他，是因為碧波鎮中有一座清虛觀，已有些年頭，傳說是張天師修行的地方。明朝重道，觀中眾道據說又能捉妖、煉丹，所以一傳十，十傳百，這幾年清虛觀成了揚州數一數二的大道觀，連很多外地百姓也慕名而來，一時間香火旺盛。
明了不過是清虛觀中一個掃地的小道。
十來歲時為了討生活，他做過一陣子和尚，但因為長得太俊，被師傅說成是身上業障太重，後來又害得一個女香客為他得了相思病，大病而死，師傅認定他這是犯了色戒，因此被逐出了師門。
後來輾轉到了揚州碧波鎮，這裏的清虛觀正好要收打掃的小道，而他那時已長出了頭發，還是因為他長得俊，他被收進了觀，做起了道士。
因為身份低微，也沒人願意替他花心思取名字，師傅說，道中沒有那麼多講究，明了這個名字不錯，就用著吧。
一用就是五年。
明了坐在石階上，掃帚放在一旁，抬頭看從密實的樹枝間射進來的光，眼睛微微地眯起來，空氣中有淡淡的紫檀香味道，他嗅了幾下，自言自語道：“明天要下雨了。”
已經連續三天的大晴天，現在的天氣又哪裏像會要下雨的樣子，若有其他人在，定會認為他在說胡話，還好此時並沒有其他人，他也不過是說給自己聽的。
吸了吸鼻子站起來，他不是個會偷懶的人，想著前院的落葉還沒掃，便舒展了一下身子往前院走去。前院其實應該是他師兄打掃的地方，但因為排行比他靠前就老是倚老賣老地壓著他，把活兒推給他幹，自己不知道跑去哪裏逍遙了。
後院去前院，如果走正路的話要繞一個很大的圈子，但西廂和正廳之間有條極窄的小巷，隻容一人側著身子過，穿過去就是前院了，因為一直堆著雜物所以沒有人注意到，但明了因為經常打掃，這裏便成了他往來前後兩院的專用通道。
明了不緊不慢地側著身子在小巷裏走，小巷因為窄所以有風吹過時風尤其大，他穿著灰色的道袍，袍子的下擺被風一吹，揚了起來，他幹脆撩起袍子，把一個角塞進袍內的腰帶裏，才又往前行。
耳邊似聽到了什麼怪異的聲音，他停了停，卻並沒有四處查看，又往前走。竹枝做的掃帚被握在右手中，一路掃過巷子的地麵，而就在快出巷子時，一團黑色的東西自他頭頂竄過，說時遲那時快，明了空著的手突然一揚，人也同時出了巷子。
沒有回頭，他直接往前院走去，一隻碩大的黑老鼠被不知哪來的細小竹枝釘死在石頭砌成的小巷的牆上。黑老鼠雙眼暴張，似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風吹過，明了已開始掃起前院的地來，一切無聲無息。陳小妖往那花布店裏看了好幾眼，終於還是依依不舍地跟上走在前麵的風畔，又不住地回頭看。
風畔兀自好笑，初時隻知吃喝，這小妖兒，現在卻已在乎起美醜了。一路走來，會去注意其他女子的穿著，會學她們走路，模仿她們說話的口氣，卻多半是東施效顰，根本不像樣子。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貪吃，這點倒是沒變過。
碧波鎮比他想象得要繁華，百廢俱興，一路上熱鬧非凡，而人多的地方必定混跡著妖，或許此次會大有收獲。
正想著，突聽身旁人“刺溜”的一聲，不用猜也知道是什麼，他側頭看向路邊，一個年輕的書生在賣胭脂，一副好皮相，引來一眾婦人爭相購買。
不過陳小妖的注意力卻全不在那人身上，而是在一個婦人手中拎著的那籃桃子上，桃子個個碩大，透著粉紅色，讓人看著眼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