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歲的其赭告別了祖父,告別了鄉村,在教堂廚師老王的陪同下登船前往上海。
這是他第一次乘坐大洋輪,當船漸漸離開碼頭,望著在視野裏慢慢變小的祖父和鄉親,其赭感到內心在一點一點的被抽空。這天是陰天,寬闊的江麵上煙雨蒙蒙,遠處就象他的思緒一樣一片迷茫,湍急的江水在船舷下發出嘩嘩聲響,如同在代他向過去告別,又象在催促他走向遠方。
“其赭,回船艙吧,甲板上風大”廚師老王輕輕的摩挲著他的肩頭。老王早年入教,已學得一手極好的西式廚藝,教名叫比利,為人極是謙和。
大約經過一天一夜行程,第二天破曉時分船在上海外灘碼頭靠岸。濃重的霧氣籠罩著碼頭,收拾好行李順著舷梯慢慢走下來,隻覺得近處熙熙攘攘,遠處人聲鼎沸十分吵鬧。老王緊緊攥著其赭的手,生怕他丟了。好不容易擠出人群來到了馬路邊,此時霧氣已散了些,街道很寬闊,膠輪馬車、汽車疾駛而過,行人們都急匆匆的趕路。隱約能看到眼前一幢氣派的大樓的尖頂。轉過幾條小巷,在一小攤上吃過了早飯,便坐上了有軌電車。叮當一聲,電車開動,轉了半天下車了。下車後又走了一會來到一扇鐵門前,這是一座灰色的教堂,裏麵傳來唱詩的聲音。老王搖了門鈴,過一會走來一個包著黑色頭巾,穿著黑色長袍的修女,她開了門便領著兩人進去了。走進了後麵那座也是灰色的大樓,經過長長的走廊,來到杜郎神甫的辦公室。杜朗神甫是這裏的主事,老王拿出尉神甫的信件,杜朗神甫閱後,老王的任務便完成了,與其赭告別而去。
其赭被安插在三年級。除了國文、算術,其他都是新穎的課程。地理、曆史、神學、英文好幾門課。同學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家庭背景卻不一,有富豪之家的子弟,也有教會收養的孤兒,但在學校裏大家吃住都由學校統一供給,平時倒顯示不出差別。其赭天性活潑喜歡交友,不幾日便與大家混熟,功課在好友們的幫助下,一段時間便補上了。
開初時想家,第一個星期天做完禮拜,在上海學徒的二叔便找來了。二叔明年就滿師,在紗廠裏已學了兩年的機修。以後基本上每個星期天二叔都會來看其赭,在異鄉有自己的親人,叔侄倆互相慰籍思鄉之苦。二叔雖然讀書不繼,但尚能將家信寫得明白,有他傳信,家中對其赭倒是放心了。
匆匆幾年過去,學校的課程內容逐漸增加,幾何、代數、博物、物理、化學等,教會學校在培養學生宗教興趣的同時,也在著力使學生們掌握現代科技知識。其赭對物理和化學尤其感興趣,尤其是喜歡實驗課空閑時間就一頭紮在實驗室裏搗鼓各種實驗,有時是課本上的,有時是他自己設想的。實驗室管理員索佩神甫對這個充滿好奇的學生網開一麵,每次都破例為他開放,當其赭做實驗時他就在一旁觀看,隻要沒危險他就放手讓其赭去做,哪怕他知道結果是什麼也決不幹涉。學校在其赭入學的第四年給他們開了德文課,因為尉禮賢的緣故,其赭學起德文來倒是挺用心。
二叔在幾年前已滿師,二叔對機械是很有些天賦的。那時中國的紡織機械都是從德國或是瑞士進口,機器有時壞了就得請德國公司駐上海洋行的洋師傅來修,修理費用自然十分昂貴。身為學徒的二叔在給他們打下手的同時,把洋人修理的過程都一一用心記下,平時用心琢磨,不幾年竟通曉了各種機械的修理。滿師後,工廠裏機械的故障他一出麵竟然手到擒來予以排除,老板對他甚是賞識,予以高薪,他一人竟能拿二十個人的工資。朱老爺在去年已在鄉下給他娶了媳婦。
這天二叔又來學校找其赭,叔侄倆聊了一會,其赭發現二叔有點悶悶不樂,便問了起來。原來二叔的老板又從瑞士進口了幾台機器,其中兩台在安裝時機器內的白金接線斷了,必須用白金導線焊接上去,不能用銅線代替,否則機器的控製儀表就不精準,就紡不出高質量的細布。洋行裏的洋師傅也沒辦法,白金的熔點高,上海又沒有高熔點的焊接機,歐洲正在打仗,設備又運不過來,所以隻好眼睜睜的看著高價買回的機器躺在那裏睡覺。老板心痛得整天跺腳,時而也會斥責二叔想不出辦法。二叔能有什麼辦法呢?洋人都修不好,他又能幹什麼呢?
其赭想了想道:電焊機是用來焊接鋼鐵的,再說焊接點太大。現有的乙炔槍似乎也不行溫度不夠。口中喃喃的絮叨一會,突然靈光一顯,一把抓住二叔的手說:二叔咱們可以試試。本書由瀟湘小說原創網首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