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奕瘦削的身影穿梭於枝葉交錯的地方,雖然黑暗遮掩著障礙,他剛服用完蠱蟲,有意控製下,不碰及它們是輕而易舉的。
他的身體蹭過枝葉,便會有聲響,盡管受雨聲掩護,夜裏這些聲響仍顯得過於突兀和尖銳了——然而黑暗之中,它們斷斷續續,一如林漸起的困惑,無法停息。
時間越長,雨水越密,死亡的氣味卻愈發濃鬱了,林小奕此時再不覺殺生是一場單純的賭博。
在或長或短的忍耐裏,仿佛有一張無限細致的大網,將虛實善惡聯結起來,混淆著彼此。
林從許多方麵有所體會,比如眼下這具本該盡在掌握的身軀卻仍有不受控製的跡象——自發與包圍它的枝葉相撞,枝葉給予的回響聽上去卻如掌聲一般,引得他興致昂然。奢用幾秒深思,身軀怎會不受控製?它正忠實地滿足主人最真實的一麵。
他需要宣揚他殺戮的念頭,以各種名義——最契合的無疑是對正義的執行,次之則是對造成自己生活悲劇源頭的複仇,而宣揚需要觀眾見證,不止於此,他還是在召喚光明!
驅散什麼呢?
殺戮本身的背德。
林已分不清楚此時的道德自覺究竟是他的軟弱,還是與星空並行的純真品格。
鮮血濃鬱而純淨,可以倒映出他的麵孔;鮮血還生機勃勃,在他的視野裏不斷蔓延——他也因此成長了,不隻是麵容,他的脖頸,他的肩膀,他的胸口,漸漸顯現在這攤紅色生命的倒映中。
林小奕看見了血對麵世界當中的自己,那是一個沉默、寂寞、冷漠的青年,而三天前那個世界裏的自己還有著表情,驚慌失措的表情。
林小奕驚慌地逃回了位於青湖街的家,即使他萬般不願,輔導室內可怕的景象依舊纏繞在他心頭。
一同揮之不去的還有一個駭人的真相——不知何時長在自己掌心的邪異眼球能夠控製自己吃人!
林小奕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灘慘遭啃食的血肉,立刻雙腳發軟,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嘔吐起來,直吐得渾身發虛才勉強平靜。
他蜷縮在廚房的角落裏苟延殘喘了一會兒,接著緩緩起身,麻木地拿起放在砧板上的水果刀——林小奕花了好大的勇氣才敢去直視右手的邪眼,然後將鋒利的刀尖對準眼球。
昏暗中清澈的刀身倒映著他通紅的雙眼,冷汗直流的額頭以及狼狽的樣貌。
一股洶湧的憤恨突然爆發,林小奕淒厲地嘶吼著,挺刀刺了下去。
林小奕睜開眼,記憶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卻並非那個雜亂的出租屋,四周一片漆黑,卻能讓人明確知道此處空空蕩蕩而且曠闊無垠。
他低頭看向腳下,虛無中竟因他這一睹而泛起了漣漪,原本的黑暗消失了,取代它的是無盡深邃,比星空更加璀璨的光帶凝固其中,林小奕看呆了,一時間甚至無法呼吸。
漪輪擴展,與不遠處蕩來的一圈波紋相交,他無意識地受到牽引,望向漣漪源頭。
雙肩披掛的短袍素白的纖塵不染,白袍下則是裙擺修長的鏤空黑旗袍,旗袍如鳳凰展翅,既雍容華貴卻不失清麗脫俗,雖著華裝,卻掩蓋不了那玲瓏凹凸的身段。
林小奕一輩子忘卻不了飄飄黑發下的絕世容顏,一顰一笑,皆顯嫵媚;眉目流轉,清麗似霜。
女人靠近到離他一步左右的距離,全身被微光覆蓋,與周圍的黑暗深邃格格不入,倒與虛無中的群星交相輝映。
眼見林小奕嘴邊掛了長長一串哈喇子,她立刻高傲地揚起下巴,輕輕“哼”了一聲。
望著她精致的五官,林小奕內心躁動之餘,卻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女人率先開口道:“沒想到你還真有繼承蠱神大人力量的天資,倒是我小覷你了。”
林小奕聽到女人的聲音卻是渾身僵直,那種熟悉感頓時生動起來,他後退著坐倒在地,震驚地指向眼前的美人,“你,是你……劉薇!”
“哼,這麼難聽的名字妾身居然忍著頂了三年,是妾身真的老了嗎?記住妾身……本座的名字——采薇——記住沒?!”
“呃,記住了……劉……采薇,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過來了?”
女人麵露悲傷,“是呀,我出現的話就說明我已經死了……哎,也罷,既然你都到這了,蠱神大人交給我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一大半,結局還算不錯。”
林小奕一頭霧水,困惑地注視著她,但聽到劉薇的死訊,他內心深處也是悲傷得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