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眼讓他猛地停住了。
小孩滿頭黑發,瞳仁卻是純淨的冰藍色,如果透過南極冰川去看下麵幽深的海水,大概就是這種顏色。窗外的陽光在他的眼中泛起波紋,亮得令人心悸。
混血?
可惜,小孩隻和葉庭對視了一瞬,很快又垂下了頭,跟著走進了房間。他的走路姿勢很奇怪,雙手像爪子一樣握在身前,腳下一瘸一拐的,像隻傷了腿的兔子。
葉庭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個孩子,應該是新來的。
也許是因為漂亮的眼睛,也許是因為古怪的姿勢,他停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護理員皺著眉頭,眼神中露出疑惑,把門砰一聲關上了。
葉庭聳了聳肩,轉身朝幼兒區走去,他要去值日了。
孤兒院常年人手不足,大一些的孩子都要幹活。今天輪到他清掃幼兒區,這活還可以,如果地上沒有排泄物,很快就幹完了。
他拿著濕淋淋的拖把,提著水桶,打開幼兒區的房門,一股尿騷味撲麵而來。他歎了口氣,看來今天不是幸運日。
兩三歲本應是最喜歡吵鬧的年紀,房間裏卻安靜得嚇人。一排排豎著柵欄的床整齊地排列著,裏麵的小孩大多神情呆滯,四肢畸形,翻著白眼躺在床上。葉庭拖到中間的時候,有個腦癱的孩子用手攥著柵欄,把上半身撐起來,直愣愣地衝著他傻笑。孩子的小手從欄杆中間穿過,朝葉庭伸過來,口水從嘴角滴落,洇濕了床單。他沒有抬頭,一點點把地上的尿漬清理幹淨,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那個孩子還執著地伸著手,哪怕麵前已經空無一人。
沒有人會抓住你的手,葉庭默默地告訴他,如果有,你一開始就不會在這裏。
他把拖把放進水桶裏洗了洗,擰幹,走出了房門,裏麵恢複了死寂。
打掃完衛生,他下午就沒事了。他把清潔用品放回廁所,打算回房休息一會兒。
孤兒院的床位極其緊張,嬰兒要三四十個人擠一個房間,稍微大一點的,十二個人一間房,但他是單間。
這並不是特別優待他。普通的房間雖然人多,至少有窗戶,還有風扇。而他的房間非常小,放了床和櫃子,連個轉身的地方也沒有。屋裏沒窗,也不透風,最近氣溫逐步攀升,一到白天就熱得像個蒸籠。與其說是單間,不如說是禁閉室。
他剛來的時候,和一個孩子產生衝突。一場惡戰下來,他完好無損,對方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老師第二天就把雜物間清理出來,讓他單獨住在這裏。
其實這件事錯不在他,但鑒於他的前科,沒人相信。
他擦著額頭上的汗,走進房間,然後震驚地停住了腳。
自己的被褥被挪到了上鋪,而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坐著那個冰藍色眼睛的小孩。他仍然低著頭不看人,手裏緊緊地捏著一個玻璃彈珠。彈珠裏麵點綴著淡金色的細紋,很漂亮。
“你怎麼在這?”葉庭抱著胳膊戒備地問。他習慣獨來獨往,不喜歡別人入侵自己的私人。
對方根本不理他,隻顧著看手裏的彈珠。葉庭走近了些,想把這不講禮貌的小孩拽起來,忽然發現他手肘上擦著紫藥水,翻出的皮肉清晰可見,膝蓋也擦破了。
上午葉庭見到他的時候,還沒有這些傷。
這青青紫紫的痕跡讓他停住了手。
他皺著眉頭盯著傷口看,直到護理員在他身後出現,告訴他:“這是文安,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舍友了,要好好相處,之前那種事不能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