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百說》——花陵因花而榮,故而花陵人世代敬花,不拜佛祖而祭花仙。花屬陰,合女子。種花之戶若隻剩男丁,除非外聘花女,否則無人敢購其花。故而花女雖生於民間,地位卻特殊,與得道高僧相仿。花女擅木術,木術海納百川,不論製桑、入廚、植園、配藥、調香、驅蟲,但凡可以花做成之事,皆為木術。
不管門外的新郎此刻將唐朱玲想成了何等不堪的江湖騙子,未來的唐捕快仍在努力維持一個新娘應有的斯文。
雖然隻是靜坐等待,但對唐朱玲來說,這種幹等已是折磨:她從小野慣,除非看戲睡覺,還從未試過靜坐這麼久;而且這房中竟連一盆鮮花都不擺,滿屋果香的熏甜氣聞得她好不習慣;更別提陳漢婚娶流程亢長繁瑣,新娘自出門到洞房,沒有一刻進食的安排。
撫了撫鳴叫了數次的肚子,唐朱玲的洋洋得意終於打了折扣,她忽然後悔獨自一人嫁入楚家的決定來。
“早知道找幾個女孩扮作丫鬟也好啊,這會兒還能差人去後廚偷點饅頭吃。不對,整個都衙門裏哪兒有女捕快?哎,那就不是本姑娘的錯了,誰讓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餓起體膚……好餓呀……都餓出開門聲了……唉?”
一個人的胃再怎麼受苦,總也發不出“吱呀”的聲效來。唐朱玲趕忙凝神收心,將腰帶裏那些“癢粉”、“招蜂粉”、“引蛇膠”整理了一遍。本覺得船到橋頭自然直,可真當這名義上的丈夫開門時,她心跳得還是有些快。
楚麟的確生了一副好欺負的樣子,堂堂七尺男兒卻生得很白淨,膚質一看便保養得很好。淡眉之下的所有眼神都多了層朦朧,便是瞪眼也沒甚氣勢。
“之前還沒留意,他若是穿鳳冠霞帔,說不定還是個美人。”為了壯膽,唐朱玲一把掀開紅紗,毫不掩飾地打量起他來:“就這樣一個小白臉,窩窩囊囊的,真不知道夜盜看上他哪兒了,居然會與他合作……莫不是他們兩個……汙~”
楚麟最近在給戲班寫戲文打發日子,可就算他想象力再豐富也斷然不會想到,就這一眼的功夫,他在新娘心中已成斷袖龍陽。看了眼被扔在一旁的紅蓋頭,楚麟心中失望:“便是騙財,也該做戲做全套才是,怎麼自己就掀蓋頭了?如此粗俗,莫不是想在洞房裏就明搶我的房契麼?”
太平盛世亦有不見血的殘酷一麵,官匪勾結的事情,楚麟不是沒見過。
自己攜巨資來花陵都落腳,本以為找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誰知府衙總捕頭李進主動攀交,頻頻約他外出賞花,最後賞出今日這門喜事來。楚麟可以預見到,不久之後,李總捕頭多半會發上一筆橫財。而這個明眸皓齒,笑起來會有一側酒窩的女孩兒,也會帶著楚家的一筆細軟遠走高飛吧……
人財兩空時,“破財”和“離別”哪個更讓人難過?楚麟一時想不透。
新婚之夜,新郎新娘兩人相距十步、相視無言。或許是二人心中所慮之事已經足夠荒唐,他們過了許久才留意到這詭異的沉默。
“咳咳!”還是唐朱玲先出了招:“相公,外頭的客人都回去了?”
“啊?嗯,天色也不早了,他們都回了。”
“禮單可都收好了?”
“禮……禮單?”楚麟愣了半天:“哦……我讓大吉他們幾個收好了。”
也不怪這位少爺反應不過來,就當時民風,就算婚事中夾雜了再多的功利,兩口子進了洞房還是會照規矩,幹些該幹的事,斷不會做出暫緩天倫先數紅包的事情來。
聽到唐朱玲這麼問,楚麟目光愈發黯淡:“就算你和李總捕頭要敲本少爺一筆竹杠,打不了以後給了便是!可現下你身上還穿著鳳冠霞帔!此情此景之下,怎還能說得出過問禮金的話來?既然如此,何必廢這麼多功夫嫁我?還不如直接提刀上門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