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陵百說》——花夜祭乃東州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其場麵之隆不亞於大年三十。而且花夜祭隻東州一地舉辦,故而每年初夏,各地商旅皆會雲集東州花陵,沾著花夜祭的光,與異地商友結識交易。
六月十四,霧。
天氣陰沉沉的,暗到不像是花陵該有的天色,不少本地人起床出門乍一抬頭,還以為自個兒眼睛沒睜透。
唐朱玲也憂心忡忡地凝望著天色,雖然她瞌睡是真的沒醒,不過這陰霾天色卻不少假的。花陵都或晴或雨,晴時豔陽暖曬,雨時潤土無聲,在這兩種天氣的交替下,花陵一地的芳土花業才會發展地如此之好。每到這又沒陽光又沒雨水的氣候,花陵本地人都會認為是花仙收回了對他們的賜福,按照習俗,每家每戶要供花祈禱,方能保佑明日的陽光能破雲而出。
隻是對於唐朱玲來說,現在已沒有充裕的時間來完成這習俗了。
二祥和三如麻利地往馬車上搬著東西,就連楚麟也在幫忙喂著馬,而整夜沒睡好的唐朱玲卻仍坐在客棧大堂裏,不停地打著哈欠。
“渾少爺,一晚上都不消停,後半夜還踢了我幾腳!”伴隨著困意襲來,她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還險些被出入的捕快看到。
唐朱玲連忙舉起雙手,死死捂住了那張櫻桃……現在應當說是“櫻桃大口”了。那名捕快的目光複雜起來,想裝作沒看見卻已收之不及,同情之色中卻帶著一絲好笑。最後,這位捕快兄弟隻好加快腳步,一路小跑著地出門準備去了。唐朱玲欲哭無淚起來,她本身倒不是個苛求儀表之人,可是這位捕快卻不比尋常人。唐朱玲近日受得這些罪,都隻是為了一樁目的——成為正式的女捕快。如今夢想還未實現,卻被以後共事的兄弟瞧見了這副懶散模樣。一想到自己以後在衙門中的風評會多出一個“懶”字,唐朱玲頓時坐不住了。
二祥跑了進來,將最後一卷褥子仔細地卷好,正準備搬出去。唐朱玲連忙忍著頭脹攔住了問:“二祥,少爺呢?”
二祥像是剛看過什麼熱鬧一樣,迫不及待地笑答:“哦!在幫忙套車呢!少夫人,也不知道少爺啥時候學的,都不用我幫忙,自個兒就把馬韁套車上了。”
“套車?是了,那日他來聚芳鎮接我時就是單獨駕著車,難道是那一次學會的?”想到楚麟這等嬌生慣養的少爺都在外頭忙碌,唐朱玲再也坐不住,撐著桌子起身就去搶二祥手裏的鋪蓋卷:“他笨手笨腳的,莫不要驚了馬匹。這個交給我搬,你去幫他牽馬去。”
一夜沒睡的腦袋哪有這麼容易清醒,甫一立起,唐朱玲頓時身子一歪。
“少夫人還是多歇著吧,我書讀得不多,也知道少夫人在擔心唐老爺的安危。少爺剛才說了,少夫人昨晚上愁得一夜沒睡,讓我和老三一定要小心伺候,您就再歇一會兒吧,車好了我來叫您……”二祥連忙勸了幾句,可待轉身要走時,他又忍不住回頭補了一句:“不是二祥多嘴,少夫人,您自個兒身子骨要緊啊。唐老爺的下落,一定很快就能查出來的。少爺平時是個與世無爭的人,吃喝住宿什麼都可以將就,整天介過閑散日子。可偏偏這一趟他催得最急,還親自撩袖子動手準備,二祥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少爺呢。大吉哥一直說,‘少爺人老聰明了,就是啥事兒都不求,這才在別人眼裏沒什麼出息。他要是一門心思做一樁事情,什麼功名利祿都是手到擒來。’大吉哥說的話就沒錯過,所以這回咱們一定能找著唐老爺,您就別操心了。”
丟下一大堆話,二祥嘿嘿笑著又跑了出去,留下唐朱玲一人站在那兒,大堂裏靜得有些怪異,分明沒什麼聲音,唐朱玲耳邊仿佛想起悠然的絲竹之音,那似幻似真的曲調,像極了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廟會喜調,盤旋在這大堂之中繚繞不止。
“李大哥好像也說過,這渾少爺自搬來花陵都後,整日介窩在麒麟閣裏從不出門。”伴隨著那明快的旋律,思緒無念自流而起:“可為什麼我見到的楚麟,並不是這樣的呢?查偷子娘娘那次也好,這次驛車被劫也好,他不但幫著出主意,好幾次還自說自話追出來跟著我……跟著……我?難道……”
————
“二祥,少夫人氣色怎麼樣?”見二祥拿著最後一卷鋪蓋走了出來,站在車轅旁的楚麟連忙問道。
為了方便出行,那身鑲著金絲的袍子,已經讓三如好生安放在了車座底下的箱子裏,此刻的楚麟換上了身白衣長衫,頭上戴了頂四方帽,打扮得跟個書生一般。畢竟今日便要行至那白蓮賊出沒之處,這書生裝扮總比一身闊少模樣更方便些。楚麟一邊說話,一邊學著書生的動作,伸手不斷把玩左襟內一柄物事,那處看似插著一柄書生愛用的折扇,實際卻是一支火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