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女“神”捕》——她身體雖已長得頗高,可臉上仍是一副尚未長開的模樣,鼻梁上生著幾顆粉刺。一雙眼珠子雖沒有唐朱玲那般黑亮透靈,卻也能說出不少話。
唐朱玲這年歲雖然讀不上《西遊記》,可《水滸傳》還是偷偷讀過的,眼看自個兒莫名其妙當了回王婆,她靈便的手腳頓時不器用起來,那身子在床沿慢慢的挪呀挪的,蹭了好久都沒能趕緊挪出屋子去。
人一旦到了手腳不靈便的時候,就會變得話更多,而話一旦多了,就會更容易說錯。
“那個……”眼前蚊帳後的影子越看越臃腫,越看越像兩個人一同裹在被毯裏的模樣:“打擾二位,我這就走,嗬嗬……腿麻了……這就走,我不會告訴先生的,那啥……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不是……”
可惜那瓶“亞目菊蜜”給了楚麟,否則現在她真想一把扯開瓶蓋滿屋撒開去,大家一通睡倒算數,也免得經曆這種尷尬場麵。
這時候,一隻沒開口的對鋪終於有了動靜。
“你騙我。”女孩兒的聲音,不像十七八歲的院生,聽著更童稚些,似乎和小意一個年紀。
“這麼小的孩子,她……他是禽獸嗎?”唐朱玲簡直連腦海中的場景都不敢看了,匆忙地跌下床來,就算是爬也想趕緊離開才好。至於那句沒頭沒腦的“你騙我”是什麼意思,她就更不想去深究了。
“你是騙我的吧?”誰知小女孩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屋子裏哪兒有第三個人?”
“哎?沒有第三個人的話……那就是隻有兩個人咯?我一個,她一個……”
就在唐朱玲扳起手指的時候,對鋪的蚊帳終於開了個小口,一張圓乎乎的小臉從縫隙中鑽了出來:“你是不是在拿鬼嚇我?我可一點都不怕鬼。”
唐朱玲怔怔地望著她:“你不怕鬼,幹嘛拿毯子包著頭,還在發抖?”
“冷。”
在對鋪那“團”人的幫助下,唐朱玲找到火折子點燃了蠟燭,光一亮,紗帳後頭總算看了個清楚。
這位嗓音稚嫩的女院生倒是沒說錯,舍屋裏就唐朱玲和她兩個。那些令人麵紅耳赤的臆想,倒也怪不得唐朱玲,反倒要怪女孩兒身上那卷鋪蓋。畢竟沒人想得到,如今六月的天,竟還會有人裹著棉被睡覺。
對鋪的這位姑娘渾身被棉被裹得嚴嚴實實,連頭發都看不出,從被口露出半張臉來。她五官看著確實要年歲小些,一雙眼睛困意朦朧,一直沒能完全睜開。
“你一來就嚇我。”女孩半夢半醒地埋怨了一句:“人嚇人才會嚇死人呢。”
“抱歉抱歉。”唐朱玲無話可說,隻好盯著她的被褥瞧了又瞧:“這麼厚的被子?怪不得本姑娘會看成兩個人啊……”
“冷,因為冷所以要多蓋些,而且被子軟乎乎的。”女孩仿佛已經知道了唐朱玲心裏的疑問,又往被團裏縮了一縮,聲音變得略有不悅:“你找我有事嗎?”
“有事?”唐朱玲被問懵了:“好像沒……”
“你就算沒有事找我,也要吵醒我。是這樣的嗎?”
這哈欠聲聽起來頗有些暴雨前的風聲,唐朱玲微微一怔,恍惚間忽然有種“正與幼年自己對峙”的錯覺。人是拗不過自己的,所以唐朱玲隻好訕笑幾聲:“我隻是想問,同學你貴姓芳名啊?”
這實在是一個很蠢的問題,是在無所應對的場麵下硬逼著說出的傻話。就在訕笑過後,唐朱玲就已經苦著臉後悔起來。“你把我叫醒就是為了這種無聊的問題?”盡管小女孩兒文靜的聲音不太可能說出這種直白粗話,可唐朱玲確實幻聽到了。
“葉思雪。”
“唉?”
“我叫葉思雪……唔……”小女孩的頭又往被子裏縮深了些,最後整個人像是困極了似的,重新倒回了床鋪裏,隻留下一聲含糊的呢喃:“別忘了吹燈……呼……”
她又睡著了,就在這床足以蓋下兩個人的棉被裏。
唐朱玲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眼前這一幕實在留下了太多可說的東西,可麵對一個困極而眠的女孩兒,她顯然不該去吵醒別人第二次。
“葉思雪,挺好聽的名字。老爹給我取名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呢……”按她的話吹熄了燈,雜念也隨著燭光一樣暗滅了下來,唐朱玲也得到了隨之而來的平靜:“好像……我也有點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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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的鳥鳴比花陵都城更清脆,就是有院生想睡懶覺,在這片嘰嘰喳喳中要拉住周公也是極難的。
半醒的唐朱玲意識到今早楚麟不在附近,朦朧的睡意忽然化作調皮,雙腳用力一撐,把蓋在身上的毯子踢得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