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劄》——“老板娘”並非真的老板娘。“老”就是“守舊”,“板”就是“古板”,“老板娘”就是還淪於程朱舊禮中的女院生。這可不是我想出來的諢號,是花盟會子弟都這麼叫起來的。
以徐長功為首的這夥人,非但不是來找楚麟報仇的,反而是來替唐朱玲打抱不平的。
這著實讓唐朱玲有種吃悶棍的感覺,腦袋暈乎了半天沒轉過來是怎麼回事。這時徐長功見周圍已有不少院生指指點點,便提出大家換個地方。徐長功顯然是對著唐朱玲在說話,而跟著他的那夥兒眼光也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儼然是在等唐朱玲一個人拿主意。可她這會兒哪兒還有主意啊?左右看看,旁邊蛟壬一臉有恃無恐,對麵楚麟思索片刻後點了下頭,唐朱玲也懶得再想,便跟著徐長功往外走,一行足有二十多人浩浩蕩蕩往中院走去。
中院雖然是個寬闊之處,可一角仍建著不少滿布藤蘿的石亭廊橋。一行人由徐長功領路,步入一處八角隔廂石亭中,石亭八麵皆是鏤空隔板,空隙中幾乎都被一種叫紫藤白的小花填滿,猶如置身紫白雙色的花房一般。雖說幾步之外便是大中庭,可綠意的掩飾下卻有種置身暗室的隱蔽感。
唐朱玲有一個習慣,走動起來時腦袋會清楚一些。她一路上將同行之人瞧了個遍,忽生出一股熟悉之感,似乎其中不少人都是昨日在院門口迎新的。她忍不住向楚麟提起這湊巧之事,走在近處的一名女院生聽了卻道:“師妹這就有所不知了,那群酸儒除了聖賢眼裏還能放得下誰?這太學院中諸多自理之事,都是由咱們少盟會操的心。”
“少盟會?”
又是一個沒聽過的詞兒。
受楚麟眼神暗示,唐朱玲耐住了性子沒有發問,隻等所有人入亭落座,好等徐長功給她徹底解惑。不過在其餘人都入了亭後,徐長功卻將最後的楚麟與蛟壬兩人虛攔住,問道:“兩位師弟,咱們少盟會廣交天下好友,可也有些貼己話不能與外人道,不知二位家學何處,若是同道中人,還望告知。”
蛟壬頓時皺起眉頭,楚麟在旁輕聲提醒了一句“他是在問你身世”,蛟壬這才釋然,照著楚麟編好的詞兒答道:“我是楚風花會千溪道副掌櫃曹謹的義子。”
他話一說完,唐朱玲隻覺得一陣倒吸冷氣之聲齊齊響起,落座的諸生盡皆重新站起,原先望著唐朱玲的目光瞬間集於蛟壬一身。
“原來是楚風花會的師兄。”
“難得難得,我以為楚風花會乃王府氣象,會中子弟皆浸府學,不會來咱們太學讀書呢。”
“這下好了!有蛟師兄替咱們出頭,還怕那兩夥人麼?”
“是啊,是啊!”
二十多人七嘴八舌將蛟壬為了起來,他的目光穿過人群間隙,迷茫地投向被冷落在一旁的唐朱玲,後者也隻能聳聳肩,回給他一個“我也一樣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表情。
幸好此時仍被攔在亭外的楚麟終於開了口:“諸位,諸位,我與蛟兄、唐姑娘三人甫入花陵太學,人生地不熟,敢問諸位花盟會出身的師兄師姐們,可是與其他院生處得不甚愉快?”
他話音剛落,已有不少心無城府的人點起頭來,倒是一名看似穩重的女院生虛按雙掌,屏退了眾人接話之意,越眾而出對楚麟問道:“這位師弟一表人才,看非池中之物,不知來自何家府地?”
唐朱玲定睛一看,此女正是昨日與江姬芸共同迎接她入院門之人,她記得昨日還在這位師姐臉上見過那種初陽融雪般的笑容,可現在她的言辭中卻多了一些秋意肅殺。
她是在問楚麟的身世,若楚麟與他們出身不同,隻怕他話說得再對,此處也不會給他開口的餘地。
看出這層意思,楚麟不禁沉吟起來,為了掩人耳目他刻意替自己杜撰了一介布衣的身份,可看眼下這情勢,若他沒什麼富貴出身的話,這夥花盟子弟顯然不會對他多說什麼。
蛟壬看出他為難處,在一旁扯起謊來:“嗯……小楚雖然是老百姓,可他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他的話到這兒便停了下來,淩厲眼神卻緊接著橫掃了一圈。在場這些富家出身的孩子別的或許都沒有,眼力卻是人人具備之物,一聽出身最好的蛟壬如此放言,對待楚麟的態度立刻多了三分敬意,徐長功還親自將楚麟迎入亭中就坐,言談舉止之間大有“我和他不打不相識,現在所有人中就我和他最親”的感覺。
雖有些不習慣徐長功這股親熱勁,可了結一段過節終究是好事。楚麟落座賠笑了幾句後,終於將三人最疑惑的事情問了出來。
這夥花盟會子弟為什麼會聚在一起?
他們的來意為何?
他們同仇敵愾的人又是誰?
這與唐朱玲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三人之中,唐朱玲與蛟壬的假身份雖然富貴,但在談吐上得體自如的人反倒是楚麟。幾個問題雖然直白,他卻能既單刀直入又不失禮節地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