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
羊群走散了,可不好驅趕。暮歸道人騎上了牧場裏最快的馬,在外圍一圈一圈趕羊。
老先生養的羊與其他牧民的羊不一樣,別的羊恨不得記號劃遍全身,一隻比一隻膘肥體壯。
暮歸道人的羊卻隻有體壯,精強力壯,無時無刻不在嚼東西,若有機會隻怕能嚼碎一頭牛。
西陵雪終究還是又想起了那一夜,她親眼看見鏡辭歌被羊群絆倒,之後便再也沒能站起來。
一個能將蒼山劈開一條路來的人,怎麼可能甘心當個平凡的牧羊人?過著放羊開店的生活?
一個時辰後,牧羊人總算收拾完了羊群,又坐了下來,又點燃了水煙。
不等西陵雪一行人問起,他就自顧自地說道,“世人都以為,蒼山那條路是我一人劈出來的。”
他頓了頓,似乎思緒飄回了百年前的那一日。
牧羊人從一開始就是牧羊人,暮歸道人生來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道士。
牧羊人趕羊,每日從山南趕到山北,因為山南有最新鮮的草,山北有最幹淨的水。
小道士修煉,每日從山北走到山南,因為山北有最熾熱的太陽,山南有最清冷的月光。
牧羊人和小道士有時候會相遇,有時候不會相遇。
有一日,小道士的師父病重,要去山南找醫師救治。
小道士背著師父上山,爬了很久很久,才爬到山頂,可那時師父已經沒氣了。
牧羊人的羊也會生病,但他從不去山北找獸醫,因為他知道,獸醫會等他,但羊不會。
可是小道士不知道師父也不會等他。
於是牧羊人在山頂遇到小道士和他死去的師父,歎道,“為何我們不把這座山劈開?”
小道士抹了抹眼淚,醍醐灌頂,是啊,為何沒有人把這座山劈開?
牧羊人又說道,“山南到山北,山北到山南,都要走一日,你師父等不了一日,我的羊也等不了一日。”
小道士哭道,“可醫官和獸醫卻都在山腳,他們要是在山頂就好了,師父就不會死。”
牧羊人歎道,“可是他們上不了山頂,何況爬到山頂也要大半天,萬一他們也等不了呢?要是這座山不存在就好了。”
小道士問道,“山如何能不存在?自我生來,這座山便早就已經存在了。”
牧羊人道,“可是那些人每日在山上比試,死的死傷的傷,為何沒人比試開山?”
小道士道,“因為他們沒有一個人住在山南或是山北的山腳下。”
牧羊人道,“你錯了,若是山不存在,他們如何能攀到山頂一決勝負?”
小道士道,“如果山不存在,他們也可以在山腳一決勝負。”
牧羊人看著小道士,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
他笑得盡興了,才道,“沒有人會在山腳下比試,隻有在山頂,隻有在那高人一等的山頂,他們贏了才會讓世間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贏了,在最高處贏了。”
小道士沉默了許久,才道,“為何山腳的比試贏了得不到歡呼?”
牧羊人又笑道,“難怪你救不了你的師父!因為山腳下住的都是我們這些人啊!”
小道士道,“我們與他們又有何不同?”
牧羊人這下不笑了,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道,“我們雖然每日都從山南走到山北,又從山北走到山南,但我們從沒到過真正的山頂。”
小道士很想問,如若他們到的不是山頂,那麼真正山頂又在何處?
可是牧羊人卻沒再理會他,吹著口哨趕羊去山北喝水,隻有山北的水才能養出最肥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