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無前例”中停課鬧革命的日子裏,我幹了兩件事,一是推板車,二是釣魚。推板車是為了賺幾個硬幣,釣魚倒是釣出了一些興趣。下農村後,整天忙於出工,哪還有時間釣魚,但到了魚米之鄉卻不釣魚,總覺得有點遺憾。

終於逮到了一個時間比較長的午休,因為緊張的春插之後,大家都希望鬆弛鬆弛。我到華叔的後山砍了一根竹竿,拴上魚線魚鉤,溜到魚塘邊釣了一中午。砍竹竿時,春伢子得知是去釣魚,也跟我一起去了。兩人釣了一個中午,除撞上一條不足一兩重的小魚外,基本沒有收獲。這條小魚,不夠開夥的分量,隻好又放回水裏。

洞庭湖區雖然有魚米之鄉的美稱,但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多魚。特別是這裏的農民喜歡用“竭澤而漁”的方式捕魚,冬天將水抽幹捉魚,春天再放進魚苗。現在是春夏之交,魚不大,密度也小,當然不容易釣到魚。

釣魚不成功,春伢子約我去叉魚。第二天中午,我和春伢子扛著魚叉來到湖邊。這湖,實際上就是垸子中的一連串低窪積水地,因地勢太低,不適宜種莊稼,田裏多餘的水排進低窪地,形成了這片湖。

湖內碧波蕩漾,水草綿綿,嫩荷青翠。

哇,一條魚!一條身上布滿黑色斑紋、足有一尺多長的財魚探頭探腦地從水草縫裏鑽出來。

這魚離我站的位置頂多十米遠,我的心倏地一下給提了起來。春伢子也發現了情況,將魚叉往前伸了伸,示意讓我拋射魚叉。我打彈弓還可以,魚叉從來沒有拋過,胡亂拋一叉,錯失這難得的機會多可惜。我搖搖頭,沒有接魚叉。

“刷”,魚叉朝著財魚探頭探腦的方向飛了出去,落水後激起一片浪花。水花濺到翠嫩的荷葉上,變成一顆顆碩大的珍珠,滴溜溜直轉。

春伢子挽起褲腿,涉水過去將魚叉收回。魚叉上除了一縷深綠色的水草外,什麼也沒有。魚叉的落水點應該沒有問題,可能是財魚發現了飛來的魚叉,它逃離的速度比魚叉快。

我和春伢子扛著魚叉在湖邊繼續搜索,又發現了另一個目標。我單臂托起魚叉,瞄準那水中的活動之物,奮力投去。依舊是水花四濺,水草幾縷,魚叉那鋒利的齒尖上,魚鱗都不見一片。

我們在湖邊轉悠了好一陣。開始還有機會練習“空投”,後來“空投”的機會也沒有了。或許是幾次魚叉入水,魚兒們發現了岸上有情況,相邀遊回湖水深處,潛伏不動了。

累了,我們在湖邊找了一棵小樹,放下魚叉,坐下來休息。春伢子脫光衣服,跳下水去,選一枝剛鑽出水麵的嫩荷尖,用腳順著荷莖往下踩。工夫不大,他踩出兩截蓮藕,粗粗一洗,扔上岸來。

我們一邊吃藕,一邊總結失敗的經驗。關鍵是魚叉投射技術不過硬,機會來了逮不住。就像男子國家足球隊,基本功不夠紮實,盡管機會來了,但臨門一腳,踢到了門柱外麵。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隻能望魚興歎了。

釣魚叉魚不成功,接著我獨自逮了一次魚,而且逮得比較輕鬆,像在魚簍裏拿魚一般。

春夏之交,常有大雨,雨水灑向田野,流進小塘小溝,最後注入倒口。茅屋前麵小池塘的水注入倒口時,須流經一段斜坡,流水在斜坡上衝出一條淺淺的水溝。

那天,我發現這條水溝裏有魚,曾衝下去試圖抓兩條,但那些魚兒賊精,感覺情況不對,立即順水溜回倒口。

魚喜歡逆水,興許是魚類的一種內在生理需要。據說在這春夏之交,電閃雷鳴的雨夜,魚兒逆水的勁頭更大。

白天失敗了,我決定晚上再試試。

首先,我將小塘出口的攔水壩加高,使晚上有足夠的水從小塘放下去。其次,我在攔水壩的缺口裏插了一些樹枝,阻止魚兒逆水進入小水塘。

說來也巧,那天夜晚,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茅屋西側有一偏門,門外就是倒口。我閃身門後,將門微微開了一條縫,希望能透過雨簾夜幕,看到那條小水溝。但夜幕重重,什麼都看不到。水溝裏是否有魚,隻有老天才知道。

約莫兩個小時後,我頭戴鬥笠,操起一隻竹箢箕,悄悄打開偏門,快步奔向倒口邊,第一時間用箢箕封住水溝下遊,截斷魚兒的歸路,然後,堵住小水壩上的豁口。

溝裏的水的來路被截斷,溝內的水很快流幹,哈哈,來不及逃走的魚兒在溝底顯露出來,白色的魚腹在夜色中一閃一閃的。我一口氣抓了七八條,巴掌大的鯽魚,活蹦亂跳的,可愛極了。

將魚養在水桶裏後,我擦一把臉上手上的雨水,斜靠在被子上,一邊傾聽著屋外的風雨聲,一邊琢磨著等夜深了再出去如法炮製一番。但是,我沒能等到下一次,人往被子上一靠,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待我醒來,天,已經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