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進入秋天,但秋老虎相當厲害,氣溫似乎並不比盛夏低多少。

那天,隊長給我安排的活是給晚稻中耕除草,雙搶結束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隊裏的主要農活就是除草。每人拄著一根竹棍,用腳將禾苗之間的泥巴踩刮埋摸一遍,將田間的雜草除掉,埋到田泥裏麵。除草的過程,翻動了田泥,同時起到了鬆土的作用。除草時,還要注意混雜在禾苗之中的稗草,一旦發現,也要根除。

正除草呢,忽然感覺到肚子有點疼。那幾年,每逢夏天,我都有輕度腹瀉現象。腹瀉似乎並不嚴重,但也確實給我添了一些麻煩。恰巧那天在倒口東邊的稻田除草,離家不遠,遵照貧下中農關於“吃家飯”,不得“拉野屎”的教導,我撒腿就往家裏跑。

方便完畢,我再順便回家喝口水,正準備到屋簷下的縫隙中摸藏在那裏的鑰匙,卻發現門已經開了。這麼巧,莫非還有誰也回來方便,順便也弄口水喝?哦,對了,曼鈴今天到縣裏參加知識青年積極分子代表大會,過兩天才回來,這會家裏隻有燕子。燕子今天在棉田鋤草,棉田就在住房旁邊,她溜回來更加方便。

大門開著,堂屋裏沒有人。我到廚房裏倒了一杯水,廚房裏也沒有人,該不是她出去時忘了鎖門吧。牛角岔八隊地處偏僻,外麵來個生人肯定受到眾多眼睛的關注,自由活動的程度有限,且農戶家庭大多一貧如洗,家裏沒有什麼財物可偷,出工時房子不鎖門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知青戶受原來城市防盜思維的影響,還不習慣出外不鎖門。

今天燕子應該回來了,堂屋裏有她的竹篾鬥笠。熱天下田勞動,驕陽似火,竹篾鬥笠和長袖襯衣是必不可少的勞動保護工具。姑娘們就更講究了,哪怕是時間非常短的戶外活動,她們也不會忘記遮住頭頂上的那片陽光。但她今天回來後,不是像往常一樣,將鬥笠掛在牆上,而是隨手扔在房門口的地上,顯得那麼匆忙。

“哎呀,咯是哪裏進來了一條大黑狗?”燕子怕狗,我故意嚇唬嚇唬她。

房門虛掩著,沒聽見她大驚小怪的咋呼,也沒聽見她識破我的玄虛而笑罵回來“就是你這條大黃狗”,倒是聽見她輕輕地哼了一聲。我推門探了一下頭,見她躺在床上,怎麼啦,難道是真病了?

地處湖區的牛角岔八隊原本隻有兩百多畝水田,幾十畝水麵,但後來為了發展經濟作物,將地勢比較高的水田改了十幾畝種棉花。種水稻需要水田,種棉花則必須是旱土。

湖區農村的習慣,水田裏麵的活比較艱苦,旱土上的活相對輕鬆。因此,如果有誰身體欠佳,但還沒有欠佳到躺下全休的程度,則可能被安排到棉田裏幹點“幹岸”上的活。按照這個邏輯反向推理,燕子那天被安排到棉田勞動,應該是病了。但女士的病,可能是傷風感冒等真病,也可能隻是特殊情況,並非真的生病。

她麵部潮紅,眼皮浮腫,一身大汗,且自訴頭暈。毫無疑義,她真的病了。

如何護理病人,我沒有經驗,隻好趕緊叫人。一邊叫人,一邊將門窗打開。這屋子裏太熱,沒病的人也會悶出病來。很快,婦女隊長小芹來了,她年紀不大,但顯得比我內行許多。

她拿了一條濕毛巾給燕子擦擦臉上和脖子上的汗,說:“咯熱的天,鑽到地裏搞棉花,一定是中暑了。”

說完,她舀了半碗涼水,開始給燕子扯痧。情況這麼緊急,扯到背部時,她也沒有忘記讓我回避一下。扯痧似乎是仙境的靈芝草,包治百病,什麼病來了,農民的第一反應就是扯痧。還別說,遇上個頭痛腦熱的,扯完痧後真的輕鬆許多。但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痧扯完了,燕子非但沒有覺得輕鬆些,還開始腹疼、惡心、嘔吐。

“靈芝草”不解決問題,大家心裏沒有了底,還是讓醫生看看吧。但,是請醫生來,還是送病人去呢,意見有點不一致。最後,大家還是決定送病人去,那樣能節約一些時間。赤腳醫生在大隊部,離八隊兩裏路,我們背著燕子,十幾分鍾就能趕到。小芹說第一段由她來背,後麵艱苦的路段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