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民辦教師(1 / 3)

我正在田裏幹活,牛角岔學校的黎校長走過來。

“你能教初一的數學嗎?”他問。

“他們學到了哪裏?”我問。

“一元一次方程剛學完,接著學二元一次方程。”

“我……”

我的天,我初一還未讀完,怎麼能教初一。模模糊糊記得學過一元一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肯定沒有學過,這書如何能教?但到學校當老師教書對我的誘惑太大了,教書當然有時間看書,能有時間看看書該多好!

我不能給黎校長肯定的答複,但又不願作否定的回答。我要求等一會給他回答,黎校長答應了。憑我已經學過又差不多忘得一幹二淨的數學知識,這書是沒法教的。我趕緊往學校跑,找其他當教師的知青商量。

“回答他,沒有問題。”牛角岔大隊知青大姐洪老師斬釘截鐵地說。她看出我對教初中數學信心不足,跟著又補了一句:“進來再說。”

晚上,我將“沒有問題”這四個字轉給黎校長,然後借了一本教材連夜備課。千真萬確,過去學的,差不多忘得一幹二淨。臨時看書,一下子根本拿不回來。近來雖然在自學,但隻攻英語,還未顧及其他。看來,全麵發展,決不是一句空話。

第二天,我即走上了講台。夾著備課本和教材走到教室門口的一瞬間,我的心怦怦怦一個勁地跳,緊張得不行,差一點邁不進教室門,差一點就臨陣脫逃。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還“老子天下第六”,十足的膽小鬼。幸好,盡管怯場,但最終並未退卻,門還是邁進去了。

奇怪的是,當我走進教室,登上講台,我就基本鎮定下來。那節課講的是分式方程,完全照本宣科。按教材拿出一個習題,按教材一步一步演算,然後布置作業,多餘的時間大家自習,無法增加任何一個動作,也回答不出任何提問,如果回答,錯誤即在所難免。

牛角岔大隊學校過去設在大隊部,大隊部設在三合垸的南堤上,南堤上有一棟過去遺留下來的牛角岔大隊唯一的青瓦房,青瓦房內承載著大隊的全部部門和機構。大隊幹部辦公、學校、柴油機、碾米機、代銷點、赤腳醫生等一股腦兒全裝在這棟年久失修的青瓦房內。

青瓦房的一個角落裏,兩間黑黑的偏屋,便是孩子們上課的地方。我曾經到大隊部碾米,在教室門口站了一會,看得見裏麵有一群孩子在上課,但光線太暗,看不清他們的臉。柴油機、碾米機的轟隆聲和黑暗中傳出的孩子們稚氣的琅琅讀書聲,組成了一組奇特的交響曲。

早兩年,大隊在垸子中間建了一棟新校舍。新校舍東西展開,一棟長長的紅磚瓦平房,五間大教室,兩間小教室,三間教師宿舍兼辦公室,東頭加了一間小廚房。校舍的紅磚都來源於自己大隊的磚廠。

所謂磚廠,就是大隊從各生產隊抽調了幾個人到第五生產隊的一段廢堤上做磚的一個工地。我就在那裏做過一段時間的磚,有些建校舍的紅磚應該出自我手。紅磚的主要成本是泥土和勞力,那一截廢堤夠我們做幾十年,勞力在各生產隊之間平攤,唯一需要花錢的是燒磚用的煤,但那個花費不大。

校舍的木料也是各生產隊湊的。湖區的生產隊並不產木料,湊出來的木料真所謂五花八門,長的、短的、彎的、直的、杉木、楊樹什麼都有,有的農民們為了建學校甚至將自己房子上的木料都抽出來了。其實,像牛角岔這樣的大隊,幾千畝的田土麵積,上千人口,盡管口袋裏沒錢,家家住著低矮的茅草屋,但隻要對孩子們的學習重視,建這樣校舍的能力還是具備的。

牛角岔學校是一所戴帽子小學,即屬於小學,但可以辦初中,戴上了初中這頂帽子。學校全盛時期:七個年級,小學五個年級,初中兩個年級,每個年級一個班。九個教師,原則上小學每個教師包一個班,初中三個教師兩個班,校長管理全校並兼少量課。教師中有時候有一名上麵派來的公辦教師,即吃國家糧、拿工資的,其他都是拿工分的民辦教師。

牛角岔大隊最為偏遠,水平高的公辦教師都留在中心學校,派下來的往往比較一般。在我的印象裏,派到牛角岔學校的公辦教師都比民辦教師水平低。我進學校那年,學校還未進入全盛時期,因為剛戴的帽子,隻有初一,沒有初二。教初一的數學教師參加一個上麵組織的培訓班,學校臨時缺一個初中數學教師,就把我抽來,臨時代課。等到參加培訓的教師回來,已經到了第二學年,原來的初一升初二,需要增加教師,冠在我前麵的“代課”二字即水到渠成地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