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先幹為敬。”她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第一杯，我敬你成為一國之君，可喜可賀。”喝完見底。
“第二杯，我敬你仁慈溫和，溫潤執政天下。”再次一飲而盡。
“第三杯……”她的眼裏有了絲道不清的情感交融，“為了我們一年多來的夫妻情分，幹杯！”
這一杯，她喝得緩慢，猶如她對他的感情，從淡轉濃，日久生情。
北堂上雲的臉色變了又變，嘴角沉了又沉，緊緊拽在衣袖裏的拳頭怎的都鬆散不開。
他，直到她喝光了所有的桃花酒，都沒有喝上一口。
為的，隻是不要再在睡夢裏讓她離去。
他要親自看著她，消失在自己的國土上。
海風吹拂，搖曳著船尾。
揚帆起航，賀蘭月頭也不回地踏上甲板。
身後是一群北堂百姓跪在地上，大喊“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的嘹亮聲響。
源源不絕，動之以情。
北堂上雲披著紫金龍袍，注視著她消失在船艙的人影。
月兒……
老總管傴僂的身軀，此刻也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其實賀蘭月若能母儀天下，當真是黎民之福。
船艙內。
賀蘭月閉目休息，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再一次回東野，不知哥哥是否被牽連進來，但願哥哥在鄰國做使節永遠不要回來。
“不好了，船漏水了！”忽地有人在甲板上大叫一聲。
船艙外，陸陸續續嘈雜的腳步跑來跑去，更有擔憂的人聲喊著：“船破洞了，破洞了……”
這時的船已經駛出了北堂的國境，但在公海之上還算北堂的範圍。
她打開艙門，外麵的人都在搶救。
“啪啦啪啦——”又有幾塊木頭碎裂的聲音。
“怎麼會在這樣，有人鑿船啊？”一個人驚訝地發現船下還有人影在浮動，馬上大喊，“亂黨，都是亂黨，快來人啊，保護皇後！”
她冷靜地站立著，任由那些人包圍保護著自己。
出了北堂，她還是皇後嗎？
這一聲稱呼真是諷刺極了。
她賀蘭月真是該死嗎？世界上竟有這麼多人隻想著置她於死地。
“皇後，抓到一個亂黨。”保護的士兵拉著黑衣人。
賀蘭月扯開他的麵紗，順著他的臉往脖子上看去，那裏是一枚菊花的印記。
這是……
“殺了他！”有人說。
“不！”賀蘭月的臉色沉了沉，衣袖搖擺之間，牽扯出萬種風情，“放了他吧，也讓大家不要反抗了。他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隻是想要她死罷了。
她相信就算此刻站在黑衣人麵前，他們也不敢殺她。
因為……他們是當初跟著北堂上雲殺入宮中的死士，脖子上的菊花印記就是忠誠的表示。
到了最後，原來不放過她的人，竟然是北堂上雲。
他說了她是他今生的女人，便不會再讓其他人得到她。
即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在話下。
他明知道她不會泅水，故意要這些人來鑿船，不殺她，是要她死於意外。
對於兩國，都是最好的交代。
“上雲，這就是你最後的抉擇嗎？”要她死，也不要她回東野國……
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吧。
“皇後——”眾人大驚，看著她縱身一躍，跳入波濤洶湧的大海。
此去經年，後會無絕期。
賀蘭月死於公海的消息，令兩國都大為吃驚，北堂國子民自發地舉行了一場送別儀式，眾人紛紛向大海投入桃花和瓊花，送皇後最後一程。
東野國沒有怪罪也沒有多餘的動靜，隻是東野國君下旨，霜妃的史記將被刪除，免於記載，皇宮之中，再無霜妃的存在。
一個月後，北堂上雲迎娶宰相大人千金如絲，封為皇後，與皇上一同執政朝廷。群臣進諫萬萬不可，卻在看到簾後那道熟悉的人影後，噤聲無語，全體下跪，聲音洪亮響徹天際：“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月前的公海。
賀蘭月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小島之上，周圍都是怪石嶙峋，荒無人煙。她想自己是福大命大，卻在抬眸之間看到了不該出現的人，“皇上？”
北堂上雲一身濕漉漉的黑色勁裝，看到她醒來雙眼更是迸發出迷人的光彩，“月兒，你終於醒了。”
“皇上，你……”她匪夷所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緊緊地擁住她，“我說過這輩子不會放你走，就不可能放你走……”
他所做的一切雖然以百姓為先，但她也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他們的血液已經相連到了一起，他們的生死由著天命，但是緣分卻需要各自去創造，“請原諒我所做的一切，隻要你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願意用我今生有限的生命去對待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人。”
“……”她的淚水，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憤怒，所有的絕望……
全都煙消雲散。
愛，真的是非常奇妙的東西。
它，可以容納下任何醜陋卑鄙無恥與無法諒解的事情。
包括兩人的坎坷之路。
“上雲……”她回抱著他。
今生就算是失去了自由，她也甘願了。
左清，右靜，千絲……我終於找到了心之所向的是什麼，我也會為了這個理想，堅強勇敢地活下去。
一月前的東野國。
蘇千雪跪在地上，溫婉地道：“多謝皇上和皇後的成人之美。”
皇後微微一笑，握住皇上的手。
皇上輕聲歎息：“既然本王已經下令刪去與霜妃相關所有的記錄，那麼以後無論賀蘭霜月是死是活都與東野沒有關係。”
“皇上皇恩浩蕩，值得後人歌頌讚揚。”宰相範薑軻跪在妻子身邊，也握住了蘇千雪的手。
皇上哼了一聲：“誰不知道你們兩夫妻是為了賀蘭西那小子替妹妹求情，本王又不是瞎子，賀蘭月的命那麼大，哪那麼容易死……”
“噯，皇上……”皇後朝他眨眨眼。
他低歎了口氣，“好吧，都說她死了，就是死了吧。”
這個皇上還真難做，一要照顧到東野國的麵子，二要成全北堂國的君王，三要看自己臣子的臉色，哪是一個難字可以形容啊！
一年後。
對於北堂新立的皇後，百姓不得其解，全都詆毀北堂上雲，說他枉做了佛前的淨蓮。君子一諾千金，居然會那麼迅速地又娶了一人，對新皇後更是不屑一顧。
但經過一年，眾人發現新皇後的處事作風，與前皇後如出一轍，更在雙宮謝民大典上看到了新皇後如絲的臉，全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肯說出來，隻是在馬車經過的同時，個個下跪叩首謝恩。
天下盛世，唯有月上雲，雲上月。
番外 千絲百旅
今晚的月色明亮，她應該會來。
我靜靜地等待著，再一次阻攔了和妃，果不然她生氣地跟自己鬥嘴，然後放和妃進入房內。
其實她不知道她生氣的樣子，臉色紅暈暈的有多麼的可愛。
很喜歡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凡是有她出現的地方我的目光都會隨之移動。
可是她的眼裏除了和妃，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哪一天，哪一天……我一定要對她說出——“千絲，我愛你。”
可是我還來不及訴說，她就已經死了。
她死得一點都不安詳，若不是思夫人死得早，我一定會上前把她千刀萬剮。
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可以和我鬥嘴的人，月圓之夜也不會再有人陪著我吹風受凍。
她的一顰一笑卻滲入我的腦海裏，滲透我的心底，無法拔除，我也不願意拔除。
我對她的愛意，天地可鑒，唯獨她不知道。
當我自願請辭到淨身房的時候，明晃晃的刀子落下，刺疼的那一刻，我終於流出眼淚來，“千絲，我愛你……”
今生今世，不可能再有另外一人取代你。
從此，我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小縷子。
千絲百旅，千絲百縷。
不離不棄，緊緊縈繞。
我會代替你，守護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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