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最後一次潛逃
淩兜兜現在坐立難安。
基本上沒什麼人理她。所有的侍女和太監侍衛都很尊敬她沒錯，而且她每天的日子確實過得很奢華，真正王妃的生活。但是，沒人和她說話。小侍女轉轉不知道被弄到什麼地方去了，已經很多天不見蹤影了。
她發脾氣摔東西，侍女們收拾了碎片靜靜退出去，再給換上新的。
她絕食餓自己，結果三餐按時送來，再原樣端出去。根本不管她吃沒吃。
她的十七位“姐姐”們也對她唯恐避之不及，看見她在，扭頭就跑。
她在王府裏溜達，王府裏的上上下下全都自覺回避。但是，一旦她要出府，就會有一群侍女侍衛跟著。
她現在可以得出結論：蕭大老虎在懲罰她。
她很想見到他，讓他直接給她一刀了事。她認為，他肯定一直是在王府裏住，隻不過是在刻意避開她不見她。所以，她跑到廚房去拿了一把菜刀，往桌子上一砍，大吼：“叫高公公來寢宮見我！”
侍女們看了看菜刀，又看了看一臉猙獰的十八王妃，再互相交換了一個深意的眼神，然後，一個侍女碎步走出去。
片刻後，高公公進來了，很恭敬地問：“娘娘有何吩咐？”
淩兜兜拔下已經將桌子麵砍出一個豁口的菜刀，緊緊握住，跑到高公公麵前，湊近他的雖然布有很多皺紋但卻很是白皙的臉，惡狠狠地說：“帶我去見蕭瑁！”
高公公不卑不亢地說：“直呼王爺名字，是為大不敬。”
“我就不敬了，你想怎麼樣？有膽子你砍了我！”淩兜兜一伸手，菜刀出現在高公公的眼皮子底下。
高公公歎了口氣。估計是覺得，自己和這個言行舉止都很野蠻很專橫很跋扈的假娘娘，比較難以溝通。於是，他說：“請娘娘稍候，老奴這就去請示王爺。”
“哼！”淩兜兜收回菜刀，但卻往旁邊的梁柱上一砍，“他要是再不見我，我就拆了他這座寢宮！”
王府裏，其實沒人相信她會這麼做。不過，壽王爺同意見她了。
淩兜兜拔了菜刀就往外衝，剛衝到房外，突然出現了一群侍衛，一齊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手裏的菜刀。她想了想，權衡了一下自己和蕭大老虎以及他的一幫侍衛的武功底子，決定以理說之、以情惑之，於是拋棄了菜刀。
然後，高公公親自扯了一條黑布，蒙住了淩兜兜的眼睛，並且伸出自己的手臂上抬，讓她握住他的手腕，再恭敬地說：“請娘娘移玉步！娘娘小心！”
就這樣，淩兜兜在高公公的親自帶領下，或者說牽領下，走得越來越深，越來越遠。直到感覺到一種徹骨的寒冷，他們才停了步。
“娘娘可以解去蒙布了。”高公公說，然後弓身退出去。
淩兜兜扯下黑布，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甬道裏，周遭一個人都沒有，冷颼颼的，而她的正前方，是一扇黑漆漆的大門。
她遲疑著往前走兩步，雙手放在大門上，剛一觸到，便條件反射地縮了回來。好冰。
她深呼吸N次，推開了大門。綻開一臉燦爛的笑，正準備利用自己不怎麼樣的姿色，去媚惑蕭朝鼎鼎大名的美男子。卻不料，迎麵噴來一股冷氣，凍得她渾身發抖。
她下意識地想往外逃，卻在轉頭的刹那，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
她怔住。
那個人，那個美得人神共妒的壽王爺，正佇立在一道壁前，背對著她。
而那道壁上，懸掛著一幅畫像。畫像上，是一個美人，大美女。似乎比安柯的母親柳嫣還要美。
具體描述不出來。隻第一麵，便覺得她似乎是天仙下凡。美到極致，美到令人窒息。
淩兜兜心一緊。那個美女和蕭瑁，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她，是誰？”不由自主地，便問出了口。
蕭瑁仍然靜靜佇立著。仿佛，剛剛的那句問話，已在瞬間消散於空氣之中。
淩兜兜掃視了一下，發現裏麵還擺著香榻、梳妝台和一張巨大的寢床，還有一排的霓裳和鞋帽。梳妝台上，胭脂水粉首飾，女人打扮用的東西，一應俱全。
淩兜兜倒抽一口冷氣，“她，死了？”
蕭瑁仍然靜靜佇立著，凝視著壁上的美人。
淩兜兜看不到冰塊都擺在哪裏，隻覺得這間冰窟十分詭異。她害怕，很想就此轉身離開。但是，腳剛一轉動，便見那道頎長的身影動了動。
她屏氣凝神。
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淩兜兜隻覺得心裏在一點一點地疼。她很想走過去，不論做什麼，隻要站在他身邊就好。可是，卻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身體竟動彈不得。
她定定地望著蕭瑁，低低地呼喚：“蕭哥哥……”
蕭瑁的表情很淡，淡到虛無。聲音也很淡，淡到飄渺。
“你的身上，有種靈動的光芒，像極了她。”他說。
淩兜兜心一緊。
他卻緩緩地轉回身去，重又凝視著那個畫上的美人。
聲音的縹緲之中，似乎藏著極深的哀痛：“那一年，我十九，她十七。皇姐鹹宜公主下嫁，她是嬪從之一。當日一見，驚若天人。於是，求母後，求父皇，終得償所願，娶她做了壽王妃。我喚她環兒，她喚我十八郎。”
聲音陡然降低：“……數年恩愛纏綿，何其……”
右手忽然抬上來，緊緊捂住心口。雙目緊閉，長睫顫抖不已。
淩兜兜不由自主地走過去，走到蕭瑁的身後，不敢去抱他，隻是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口。
他側過身，低頭看著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喜歡你。”
淩兜兜心一顫。
“你不漂亮，但是，你的蠻橫、乖張與靈動，與她如出一轍。我是真的想留下你，想疼你。卻沒想到，”手倏地垂落，眼瞼緊閉，“你，同樣，不願意留在我身邊……”
側回身，不再看她。
淩兜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從來沒有經曆過，所以沒有料到，此時此刻，自己竟會如此心疼。心裏頭似乎有很多話要衝出來，但是，喉嚨口卻仿佛被堵住，它們衝不出來。
“我沒動過你，所以，放心遣你出府。日後，你想嫁給誰都可以。我不會再幹涉你任何事。今日，出了這王府，你與我，便再無瓜葛。你走吧。”蕭瑁的話不容置喙。
淩兜兜知道自己必須立刻出去。但是，她很想抱住蕭瑁，緊緊地抓住他，把他扯出這座冰窟去。她……
是的，她不想出府了。她願意留在他身邊，再也不逃跑了。她……
她也不回二十一世紀了，再也不去任何朝代玩了。她……她願意留下來，留在蕭朝，留在他的身邊。隻要……
隻要他的那句喜歡，出自於他的真心。
可是，他在凝視那幅畫像。
他喜歡她，隻是因為她身上有種東西像那個人。他不動她，隻是因為她不是那個人。
或許，那十七名侍妾，他都沒動過呢。她踉蹌地笑笑。
抬眸看著他的側影，心裏恨。恨他這樣的深情，那人不在了，他還念念不忘。恨他，竟是一個癡子，竟用這樣的一個冰窟，來冰封那個人的一切。
她走出去，眼淚忽地湧出來。
高公公忽然出現，“淩姑娘請。”
她苦笑。不過短短片刻，她卻便從“娘娘”變成了“淩姑娘”。
站在王府外，抬頭望著匾額上那個“壽”字，望了很久。
低頭，轉身，抱著自己的包袱，遠去。
她沒想到，她大大小小的“潛逃行動”，竟會以這種方式落幕。
逃了很多次，都沒逃出府去。
不再想逃的時候，卻被迫離開了。
淩兜兜趴在客棧的窗戶台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不遠處一棵大樹上被風吹動的綠葉。
有一個細細的聲音，不知道從空氣中哪個點傳進耳朵裏：兜兜，要不，咱離開蕭朝吧？
淩兜兜揮揮手，不耐煩地說：“走開！”
那個聲音繼續說服：兜兜，他又不愛你，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他傷不傷心，過得好不好，關你什麼事啊？你這麼記掛著他，不肯跟偶回二十一世紀，真的很不值得！
淩兜兜咬牙切齒地說：“該死的巫女影，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的那一位給搶過來！”
“噝！”巫女某影的聲音立刻隱遁。
淩兜兜哼了幾哼，繼續看著晃悠悠的綠葉。
房門“咯吱”響，淩兜兜沒理會。
誰的靴子“咯吱咯吱”響，淩兜兜也沒理會。
一隻大手放在她的肩頭，用力地握了一下。這下，淩兜兜不能不理會。不能隨便給人吃豆腐不是？
於是，淩兜兜騰地站起來，甩開那人的手，看都不看就吼：“誰他娘親的來找麻煩？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翻了翻白眼，退後兩步坐在一張大椅子上，蹺起二郎腿，吊兒郎當地說：“我今天是來向你提親的，美女。”
淩兜兜上前幾步，伸手捏住那人的下巴，左右晃了晃，撇著嘴說：“臉長得太漂亮了，皮膚也太白皙光滑了，整個一小白臉！”
又扯了扯人家的衣服，“這料子是上等的綢緞吧？太奢侈了！知道現在非洲難民有多少嗎？切！”
踢了踢人家的腿，“腿長這麼長幹嗎？浪費衣料！”
拽拽人家的黑發，“頭發留這麼長幹嗎？浪費洗發水！”
然後，抱臂睥睨著人家，“你瞧你身上沒一點好的，你說你怎麼配得上我，啊？安大公子？”
安柯忍俊不禁，“我高攀行不行？”
淩兜兜頭一揚，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可惜，我不願意低就！”
安柯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又迅速恢複笑容，“如若你嫁給我，從此之後，不僅有雙好看的公公婆婆，還是郡王妃呢。”
淩兜兜怔住，緩緩地低下頭，緩緩地轉身，緩緩地走到窗台前，緩緩地趴下去。
安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他沒說對不起。他走到淩兜兜的身後，低聲問她：“真的，這麼喜歡他？”
(淩兜兜果然不愧是某影的好朋友。她和某影一樣的壞，一樣的殘酷，一樣的殘忍，一樣的……令人想掐斷她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