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回來。」花鈴說罷就隨婢女走了,留沈來寶在那站著。
沈來寶和朱家的小孫子打過架,這幾年也並不往來,唯有拜年的時候和爹娘來過,不過都是在大廳上坐一會,並沒有看過朱家院子。這會站在這廊道下,寒風冷冷,眼前唯有假山池水,顯得蕭條孤寂。
一陣冷風吹來,沈來寶立於風中也不哆嗦。好一會他才回神,他竟然一動不動的在等個小姑娘。這就跟當年他第一次去桃莊一樣,期盼著著十年後能和佳人同行,而不是跟個小豆丁。
如今小豆丁長成了小姑娘,五年後就……他眨了眨眼,五年後小花就是姑娘了。風華正茂,碧玉年華,不是小豆丁,也不是小姑娘。
想到五年後的花鈴,沈來寶還是很期盼的,不知道到那個時候,她是不是還是天然腹黑小白兔,又或者是奧斯卡?鈴。
思緒神遊到五年前,便想起了那桃莊。
在白莊主在他爹麵前將他坑了後,父親單獨去找了他,為他善後,救治那些被燒傷的人。但條件是,桃莊要給沈家。
自覺桃莊已經沒有可利用價值的白莊主當然是一口答應,把桃莊給了沈家,由沈家來救治被燒傷的人。
隻是沈老爺得了桃莊後,就放置在了那裏。沈來寶問過他買那塊地來做什麼,沈老爺隻答了四個字——以此為戒。
花那麼多錢來為兒子買個警示,沈來寶覺得他爹還是很大方有遠見的。
而今想起,又想到之前他曾想過要開發個賽馬場,那桃莊似乎可以……反正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如今無人打理,更是一片荒蕪之地,剷平了地,重新起建馬場,倒是可行。
沈來寶以前思索事情總是容易入神,一旦入神就很難察覺到周圍動靜。後來在校場被師父成客教訓了幾次,他便養成了可沉思,卻還能耳聽八方的習慣。此時耳邊正有輕微腳步聲,他往那邊看去,來人頗讓他覺得意外。
潘岩剛進廊道已經看見了他,少年的身姿挺拔,哪怕幾次寒風颳過,他也是巋然不動。可惜這樣的人注定不會與他為伍,所以才覺得更可惜。
沈來寶迎麵相對,也不怯懦,「潘相吃飽了麼?」
「你不該問我可果腹了沒,而是該問同席的人,可吃飽了。」
「我吃得挺飽的。」
「老夫看出來了。」潘岩走到近處便停下腳步,轉而麵對蕭瑟院落,「老夫不喜歡寒冬,沒有生氣,死氣沉沉,連帶著人也覺得蒼老。」
沈來寶也緩緩轉過身,之前還對他萬分戒備,現在怎麼一臉要跟他探討人生似的,「我聽說潘相十三歲就在科舉嶄露頭角,被宋翰林收為門生,領你順利入仕。可是後來潘相卻揭發他叛國,導致宋家滅門,而潘相卻因此平步青雲。宋翰林死的時候,是在初春,正是萬物萌生,朝氣蓬勃的時候,可對宋翰林來說,卻如寒冬。」
潘岩說道,「你倒是一點都不怕觸怒我。」
沈來寶聳聳肩,「明明是潘相要找我說春秋,話悲涼的。」
潘岩不由笑笑,「我方才看著你,一直覺得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你太過正氣,否則以你的資質,一定能接我衣缽,待我百年之後,我苦心經營數十載的東西,不至於被人毀了。」
沈來寶怎麼聽這都是在誇獎他有資質,卻說不出一個謝字,「人生在世不過百年,你都七十歲的人了,為什麼還無法對權力放手。」
潘岩反問,「為何要放手?」
「因為你現在看起來並不開心。」
潘岩笑了笑,「你信不信我如果現在放手,明天我就死了。」
沈來寶信,潘岩的仇敵還少麼,想殺他的人恐怕早就排到三條街外了。從他犯下第一件血案開始,他就要一輩子往前走,不能停下,一旦停下,他就沒命。所以為了保命,隻能奪走別人的命。
他如果想回頭,那就隻有將自己的命交出去。
然而潘岩不是這種人,因此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他也沒停下,如今不會,以後也不會。
潘岩忽然問道,「如果當初知道我就是那個潘岩,你可會救我?」
沈來寶想也沒想,「不會。」
潘岩並不氣惱,這少年的脾氣他著實欣賞,比之太過內斂的花家長子,比之太過暴亅露鋒芒的花家次子,沈來寶像極了年少的他。
「既然這樣痛恨,為何現在不殺我,如今我身邊可沒有埋伏著人,你身手這樣好,很輕易就能得手。」
沈來寶才不信他身邊沒有暗衛,恐怕他抬起手來戳一戳他的胳膊,就從天而降跳出一打的護衛要砍他,「要改變一個國家,從來都不是隻殺一個人就可以的。都說擒賊擒王,那是在戰場上。戰場上沒了領頭的將軍,就沒了核心,軍隊很輕易就亂了。可是你在朝為官多年,早就有了自己的羽翼。我想就算你倒了,你的人依然可以掌控好局勢。畢竟人總會老總會病,一旦病倒,那想吞食你的人肯定不少,因此你必須要為自己留條後路。隻是……」
「隻是?」
「你百年之後,又何必再讓大央受創。你已經享盡榮華富貴,大央並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你身為大央國的人,那還它一片寧靜,又有何難。」
潘岩心知他年少,又不曾入過朝廷,許多事情他並不懂,他也不想繼續說這個。許久才道,「潘兒出生沒多久,我就將他接到身邊,並讓他承我潘家姓氏。我那女兒脾氣執拗,女婿更是如此,他們私奔成親,並未告知我。後來女婿屢屢上書彈劾我,我看在潘兒的份上沒有同他計較,誰想他竟聯合了其他大臣,想殺了我。」
沈來寶心頭咯登,「所以你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