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朗好一會才聽明白話裏的意思來,這是拐彎說自家妹妹吃了這麼多花生像小老鼠,又是拐彎表示不滿呢。他朗聲一笑,又道,「聽你麼說話可真累,跟以前一樣。鈴鈴,也隻有大哥才能鎮住你了。」
花鈴也笑笑,「也就是說,以前大哥總被我堵得沒話,不是因為說不過我,而是讓著我。要不是今日哥哥『惱怒』,還要繼續讓著我。」
花續總算是笑了笑,「終於發現了。」
三人皆是露了笑顏,散了亭子的清冷氣,少了生疏,又回歸往日年少時,親秘無間的日子。
翌日送行,花續一直將他們送到城門口,如果不是下人提醒晚了就要誤了去工部的時辰,花續還想再送送他們。這一別跟妹妹還能在過年時團聚,但跟弟弟,就可能又是好幾年的功夫了。一別,可能又要過個七年,人生長不過十個七年。
「我就送你們到這了。」花續緩緩鬆開沈唸唸的手,蹲身說道,「以後得空了,就來京城找舅舅玩。」
「好呀。」沈唸唸拿了他的手來,將掌心朝上攤開,從懷裏摸出個剔透的玉珮,抬臉笑道,「這是送給舅舅的,用我自己的壓歲錢買的。」
總被姑娘扔花扔禮的花續從不曾正眼看過,可看見這小小玉珮,已是立即緊握掌心。他輕輕點頭,「舅舅很喜歡,會好好戴的。」
沈唸唸頓露俏皮滿意笑顏,「舅舅真好。」
她這才上了馬車,一會又撩了簾子看他,朝他擺手。等馬車漸行漸遠,徒留花續一人站在城門外。
無霞光,無夕陽,卻覺已近黃昏,夾了秋風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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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唸唸玩了三個多月,倒沒玩夠,試探著說道,「爹爹,娘,我知道青州很好玩的,那裏人傑地靈,還有很多博學的人,我要是能見上一見,定會學識大漲。」
花鈴瞧著她說道,「你當真覺得自己不用回書院唸書了麼?」
「想呀,可這不是賀先生不讓麼?我去了,他定會又被我氣得吃藥。我那樣尊師重道,可不能做那種事。」
花鈴沒好氣地笑道,「歪理,你到底像誰呀,沈唸唸。」
沈唸唸吐吐舌頭,「爹爹說像娘親你。」
花鈴立即偏頭瞧旁人,沈來寶連躲都躲不及,隻能被她字字問道,「我兒時哪有這樣頑劣,你倒是說說。」
沈唸唸見及時轉移了戰火,銀鈴笑聲飄在車內,開心極了。沈來寶重嘆一氣——坑爹啊這是。
車廂笑聲滿鋪,隨軍同行的花朗聞聲,將馬交給下屬,自己也去爬了他們的馬車。沈唸唸見了他就道,「小舅舅,小舅媽和包子弟弟呢?」
「噓。」花朗低聲,「你舅媽還在跟舅舅鬧別扭呢。」他又問花鈴,「她來找過你麼?之前不是說,要將孩子交給你們帶走嗎?」
花鈴擰眉,「許是另有打算了,盤子做事向來隨著性子來。不過如果真的要將孩子交給我們,也不是現在,時機地點不對。或許會在半路出現,我相信她不會無緣無故消失,畢竟你也是為了她好,她哪裏會真的生氣。」
花朗也知道,但她不出來,他心裏不安。她該不會是偷偷跟在背後,然後又帶著孩子去軍營吧。
他猜不透她的行蹤和想法,更是急躁。
快至中午,花鈴一行人一同和花朗在驛站休息用飯,到了下一個小鎮,就到岔路口,得分開了。所以午飯幾人沒怎麼吃,趁著大軍小休的空閑,去了僻靜處說話去了。
沈唸唸一個人走在前麵,時而蹲身扒這小樹林中的葉子,翻找藏在枯葉下的果子。偶爾能找到幾顆熟透又完好的,但更多的是已經腐爛的果子。她一點也不覺得髒臭,畢竟發現好果子會比看到壞果子更開心。
蹦蹦跳跳的身影後,是三個緩慢同行的人。
「若以後還需要糧草,隻管去信離邊塞最近的沈家商行取,我已經吩咐好了他們,不許拒絕你所要的東西。」
花朗雙眸更是明亮三分,笑道,「好,有你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很多。」
他沒有客氣推諉,多年好友,本就不需要這些客套話。
快到小樹林盡頭,三人就見沈唸唸飛快地蹦著步子過來,跑到跟前就咯咯笑道,「娘,我找到了一個包子弟弟。」
花朗一頓,往前麵看去,果然看見了他的兒子。他麵露欣喜,往那邊跑去,一把抱起兒子就往上拋,再將他穩穩接住。
小盤子也同沈唸唸那樣咯咯笑了起來,眼睛都彎成了一條線,「爹爹。」
花朗將他放回地上,問道,「你娘呢?」
小盤子如實轉述道,「娘親說不要見你,她討厭你。」他仰頭道,「定是爹爹又惹娘親生氣了,爹爹快道歉吧,那樣我們就能在一塊說話吃飯了,我要你們帶著我去看月亮,吃唸唸小表姐說的很好吃的小餅子。」
花朗摸著他的腦袋,才想起兒子還沒有過過中秋。他擠出笑容,說道,「好,我去找你娘,跟她道歉,好不好?」
小盤子立刻將頭點得像打樁,「好呀好呀。」
「不好不好,一點都不好。」
話落,不遠處的粗壯大樹後就幽幽飄來一句。花朗起身往那走去,探身一瞧,就看見正倚在樹上,雙手環胸的盤子。他笑笑,俯身要去撩她的紗巾親她一口。卻被她的手死死抓住,「我要喊非禮了。」
「喊吧。」花朗不管,撩了很長很長的紗巾彎身,在她的臉蛋上香了一口。
盤子睜著大眼看他,「多瞧我幾眼,將我的臉記在心裏吧。」
花朗笑道,「早就記住了。」
「我讓你好好看!」
花朗不吭聲了,直直看她,連她的眼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盤子也看他,看著看著就墊腳往他唇上親了親,「我答應你,不帶兒子去找你,我等你回來。」
花朗一愣,捧了她的臉問道,「真的?」
「嗯。」
花朗大喜,又親了她一口,「等我回來,你要多跟兒子提我,最好給他畫個畫像,不要讓他忘了他爹長什麼樣子。」
盤子撇嘴,「我畫工不好,估摸會把你化成妖怪。」
花朗一點也不介意她把自己畫成妖怪,她能帶著兒子去安全的地方,他就很開心了。盤子見他樂得毫不掩飾,說道,「都成將軍了,不要喜形於色。」
花朗這幾年被她說教,已經很能控製自己的感情,有一回入了敵軍營帳談判,全程板著臉,喜不見,憂不見,倒真將他們鎮住了。他越發覺得盤子教的都沒錯,也是多虧了她,自己才能在七年時間裏做了將軍。可他仍做得不夠,爬得不夠高。他想給他們母子一個安定的生活,所以到了軍營,他定會更加拚命。
「在你麵前,為什麼要掩飾?」花朗想到要分別,也覺不捨,仍在盯著她,這會連眉毛有幾根都要記住了,他捧著她的臉不鬆開,字字道,「等我。」
盤子臉上沒了怒,沒了笑,她就是受不住他溫聲細語的模樣。每次都沒辦法好好跟他講道理,也罵不出口。她輕輕點頭,「我等你。」
花朗笑了笑,這才緩緩放手,又慢又輕。他心中歡喜,喜得都忘了問她——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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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百裏坡,花朗就和沈來寶他們分開了。臨走前還往附近看了好幾眼,隻是他想見的人藏得很好,根本找不到她的影子。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在附近看著自己,帶著他們的兒子。
饒是百般不捨,花朗也還是離開了。
沒了大軍同行,沈來寶一行也不會顯得少人。年少時遭遇了一次劫匪,自此以後他出遠門,都會帶很多身手了得的護院,還有身強力壯的下人。若和花鈴同遊,那除了伺候她的兩個嬤嬤婢女,也不帶其他女眷。
雖然吃住麻煩了些,但至少保證了這幾年的安全。
入夜,沈來寶尋了家客棧住下,除了下人所住的地方,他特地要了間大屋子。讓小二上飯菜時多點了幾樣,問白米飯時,他道,「來十人份的。」
小二看了看他,沒多嘴,應聲就去喊廚子做飯了。
等飯菜端來,他瞧見房裏隻有三個人,有個還是孩童。可他們三個人卻叫了十人份的飯,嘖,真能吃。可是還這樣纖瘦,也是稀奇。
等小二走了,沈唸唸洗了手過來,見了滿桌的菜,還有那一大盆的白米飯,咋舌,「爹爹,今天是有什麼喜事麼?可不是我的生辰呀,也不是你們的。」
花鈴笑道,「等會你的包子弟弟要來吃飯。」
沈唸唸恍然,將筷子放下,「那我等弟弟。」
沈來寶也不知道盤子他們什麼時候會來,隻是覺得他們一定會來的。
等了約莫小片刻,三人就聽見窗戶微有動靜,往那看去,隻見盤子手裏夾著小盤子,輕而易舉地跳進裏麵來,看來平時這種事沒少做。
沈來寶急忙過去接小盤子,直到盤子「哎」了一聲,他才開口,「好餓呀,姑父。」
「飯好了,快來吃。」
沈來寶將他抱到女兒旁邊,沈唸唸便將筷子拿給他。經過這半個月,他已經會用筷子了,雖然還有些拿不穩,但至少能自己夾菜了。
「弟弟,你要吃什麼,就喊我給你夾。」
「嗯。」小包子無暇說話,吃了兩口說道,「好吃。」
盤子見兒子吃得香,難得溫聲,「吃慢點。」
「娘你也快吃,吃完了還得去找樹洞睡覺,我可能很快就要困了。」
他呼呼地吃著,跟他爹一樣風捲殘雲。察覺到娘親在瞧他,他才放慢速度,抬頭,「娘,我不學爹爹,你不要朝我扔筷子。」
盤子心頭咯登,花鈴說的果然沒錯,這種事不該當著孩子的麵做。孩子懂什麼,有樣學樣,「娘不是朝你爹扔筷子,娘是手滑了一下。」
小包子擰眉細想,總覺得不對,他還是說道,「嗯,手滑,娘親以後不要手滑了。萬一滑的是劍,滑的是大石頭,就不好了。」
三個大人皆是被逗得一笑,盤子更是認真答應,不想他再較真。
吃完飯,沈唸唸就帶著她的包子弟弟去外屋玩琉璃珠子去了。沈來寶說道,「我要的是大房,足夠你們四個人睡了,我睡在外屋,瞧不見裏麵,你帶小盤子在這睡吧。」
盤子欣然道,「我也是打這個主意。」
「盤子。」花鈴問道,「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去明州呀。」
「待哪裏?」
盤子雙眸彎彎,「夫家。」
花鈴眨巴了下眼,盤子認真瞧她,「我是認真的,今年去跟你們一起過年吧。」
「那我爹娘肯定要被嚇壞,突然冒出個兒媳婦來。」
「可還有個孫子,高興還來不及。」
她說話總是這樣沒章法,可熟知她本性的花鈴覺得她這話不是在開玩笑。但到底要怎麼回來,她還沒想到,因為無論怎麼想,現在出現在花家,一是她和小盤子危險,二是她二哥危險,三是整個花家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