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呀……」盤子噓她一聲,「不告訴你,你隻要相信,你認識的盤子,絕對不是個蠢蛋就可以了。」

花鈴倒是想不通她還有什麼後手,可依照她一向的行事手段,花鈴竟是相信她還有別的目的。一箭雙鵰,一箭三雕,都是可能的事。但她的臉就這樣毀了,花鈴無論看幾次,都覺心酸,「盤子,你怎麼就這麼喜歡我二哥呢。」

盤子咯咯笑著,「一定是因為跟他在一起,我會覺得自己特別聰明。」

花鈴一點都不信。

一會盤子才道,「大概呀……是因為他總覺得我脾氣不好,可還是慣著我的壞脾氣。」

很多很多,她可以一口氣數出很多來,哪怕是細如髮絲的喜歡,她也能一口氣說出許多來。可是這種事,她心底有些害羞,沒辦法在小姑子麵前說出來。

盤子見花鈴眸光黯淡,都不像她認識的總是愛笑的花鈴,知道是自己太讓她操心,再開口,連聲音都軟了許多,「小花,我已經等了七年了。我想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以前我覺得就算是讓我一輩子待在陰暗地溝裏看著他,我也無所謂,可是如今我有了孩子,我不想他見不得光。偷偷摸摸跟我藏在深山裏,我用盡全力照顧他,可我還是覺得愧疚。我不想現在虧欠他,日後才想著怎麼好好補償。」

花鈴握住她的手,一如既往的寒涼,不由捂得更緊,「盤子。」

盤子笑道,「我不會後悔的,我做事,從來都不會後悔。不能讓人看見的臉,要來何用?倒不如將它毀了,換我一生自由。如果我早點想通,那就不會讓你二哥擔心我這麼久,是我的錯,是我捨不得……」

說不後悔,卻到底還是後悔了。能讓盤子這樣後悔的人,花鈴想,也唯有二哥了。她是真的很喜歡她的兄長,也真的很喜歡他們的孩子。

「我不悔,小花。」盤子輕撫自己的臉,眸光忽然閃爍,略有冷厲,「我的臉,毀的也不是隻有這一個價值,你信我,所以無需擔心,再不許哭鼻子。」

有她這句話,再加之這雙冷厲明眸,花鈴心中的陰鬱似散去一半,她幾乎是立即信了她。盤子的臉毀了,卻能掀起驚濤駭浪,將這麼多年的擔憂一次散入海浪中,斬斷後顧之憂。

擔心也好,憐惜也罷,花鈴自覺力量薄弱,局勢也非自己所能掌控,「第一次以兒媳的身份見我爹娘,想必沒吃飽吧,我給你準備了些吃的,都熱乎著呢。」

盤子就差沒樂得拍她肩頭了,「要是下輩子我是男的,一定娶你,太體貼了。」

花鈴禁不住白了她一眼,「別想了,我跟來寶哥哥約好了,下輩子還要做夫妻的。」

盤子眨巴了下眼睛,「那就下下輩子。」

「已約三生,勿念!」

盤子噗嗤一笑,轉念一想,哼聲,「我回頭也約你二哥去。」

花鈴笑笑,「去吧,又嫌棄又喜歡,真是別扭。」

盤子一笑,接了筷子和湯勺,左右開弓。今晚矜持太甚,餓死她了。偏兒子睡得又晚,拉著她一個勁的問花家各種事,還要跑去找他爺爺奶奶玩。被她給拎了回來,直接塞被子「哄」睡了。

哼唧,等她坐穩了花家二少奶奶的位置,她一定要每頓都捲了袖子吃,吃吃吃,吃個痛快。

想著,心情越發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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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出現不過三天,花朗就來了消息,說再過十天就能到家。時機掐得太好,讓花鈴懷疑這是不是也在盤子意料之中。

廖氏高興,讓花鈴也一起過來用早飯。這三天有小盤子陪著,花鈴隻覺母親好似年輕了幾歲。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孩子,家裏又熱鬧起來了。

沈唸唸今日也過來了,坐在包子弟弟旁邊,給他夾他最喜歡的包子,「弟弟吃包子。」

廖氏笑道,「唸唸真疼弟弟。」

「嘻。」沈唸唸笑道,「弟弟可愛,當然要疼。」

花平生用過早點就出門去了,他一走,盤子也帶著孩子去後院玩,廖氏便偷偷跟女兒說道,「你爹呀,這幾天心事重重的樣子,都不知道他在擔心什麼。這孩子就是你二哥的,他慌什麼。」

花鈴心頭咯登,這樣一說,為什麼她覺得父親好像認出盤子來了。可盤子的臉都毀成了那樣,哪裏能看出來。她一麵肯定著,又一麵懷疑。尋了藉口說去跟侄子玩,就帶著唸唸過去了,還找了機會跟盤子提。

「大概是真的認出來了。」盤子倒是無所謂,「我也沒打算瞞過你爹,你爹是個聰明人,況且跟我外公曾有過節,就更記得清我們潘家人長什麼樣子吧。那日你爹多看我幾眼,我就猜出來了。隻是就算你爹是真的知道,也不會跑到官府揭發我。」

花鈴「唔」了聲,「爹爹不會那麼衝動的,他要考慮我二哥,考慮小盤子,還有整個花家的安危。隻是……」她抬眼看看她,「他是我爹,我不願見他不高興。」

盤子輕嘆,「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爹想通了,他自會開朗起來。」

兩人在這邊說著話,小包子已舉著祖母給他新買的紙鳶往別處跑去,像是要將紙鳶放飛。盤子說道,「大冬天放風箏,冷死了。」

花鈴低聲,「因為沒放過風箏,所以瞧著新奇吧。娘跟我說,定是他以前過得貧苦,所以到了現在才見了什麼都覺稀奇。所以隻要他往什麼東西盯上片刻,娘就立刻給他買了。」

盤子微微笑道,「所以孩子還是要留在爺爺奶奶身邊得好。」

花鈴略有所想,這話聽著,像是說她自己。

小包子揚著風箏在院子裏跑,沈唸唸跟在背後抓那紙鳶的尾巴,花花綠綠的,好看極了。

院子太小,小盤子便往外麵跑。大宅中軸頗長,從裏麵跑到大門外,他卻一直忘了鬆手,所以跑到大門口了風箏還是沒飛起來。

剛才在門口等馬車,此時正要上馬車的花平生聽見呼聲,回頭看去,就見那小人兒蹲在門口瞧那碩大的紙鳶。他心頭苦笑,他的妻子呀,這幾天高興壞了,見了什麼都給他買。這風箏比他的人還大還寬,舉了這麼久竟然不累。

他走上前去,問道,「放不起來?」

小包子嗯了嗯,一臉好學,「爺爺知道怎麼放麼?」

花平生說道,「跑的時候察覺到有風過來,就立刻放手。你剛才老抓著,是飛不起來的。」

小包子訝然,「放它走了,那怎麼帶我飛上去呀?」

花平生忍笑,「你要飛上去做什麼?」

「找我爹爹。」小包子天真道,「娘親說爹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娘親還說過風箏可以飛很遠很遠,所以等我坐上會飛的風箏,就能看到爹爹了。」

花平生笑意已斂,輕撫他的腦袋,「爺爺帶你去放風箏,隻是這個風箏還飛不了那麼遠,所以暫時見不到你爹爹,但飛起來的風箏,很好看。」

小包子滿臉失望,聽見最後一句,也並不心動。沈唸唸說道,「弟弟,飛起來的風箏真的很好看。」

小包子這才願意去,他又道,「我去告訴娘親。」

說完,還沒進門,盤子就先到了門口來尋他。他蹦了蹦說道,「娘,祖父說帶我去放風箏。」

盤子笑道,「那你就去吧。」

得了應允,小包子才走到他的祖父一旁。花平生抱著他上了馬車,又將沈唸唸抱了上去。自己俯身進了馬車,輕輕瞧了瞧盤子,便收回視線。

那一刻的眼神,已無顧慮。

盤子看出來了。

雖然花平生一直對她的外公不友善,但盤子也明白,外公曾殺他恩師,若能友善,就覺虛偽了。可盤子也清楚,花平生是個明事理的人,她和花朗的事,他應該想得通透。

她毀了這張臉,賣了下慘,他也能看得見。

想罷,她又摸了摸臉,真硌手。隻是……取下紗笠的她,將所有的人和物都收入眼底,不再隔著一層厚實的紗巾,將全部東西都看得真切。

她竟是一點都不可惜她的臉了。

自由!

就算她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也不會有人發現。

想到這,她笑了笑,開心,實在是開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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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飛雪,原定十天能回到明州的花朗又因路上的暴風雪停了兩天。

盤子和小包子已然習慣花家的生活,尤其是小包子,從未在這麼大的院子裏跑過跳過,還有人陪著他玩,不用像以前那樣躲著別人了。起初每晚入睡前他都要問一遍母親「今晚我們真的不用去找樹洞睡覺嗎」,問了幾晚,都不用,第二天醒來還是在軟綿綿又暖和的床上,他簡直高興壞了。

到了這幾晚,他洗了手腳後就上床睡覺,再不問娘親那問題,一覺呼呼大睡到天亮。

隻是住了半個月,盤子就覺得兒子好像長個子了,而且氣色好了許多,臉上也長了二兩肉。果然她再在野外照顧著他,還是比不上一個安穩的家。

越是如此,她就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娘。」被縟動了動,一個小豆子鑽了出來,用手背揉揉眼,然後用掌心壓了壓床,展顏,「還是床,軟軟的床。」

盤子輕聲問道,「那以後都睡軟軟的床好不好?」

「好呀。」小包子打了個哈欠,眼睛還沒睜開。

「那……娘暫時離開一會,你跟爺爺奶奶住好不好?」

還困覺的小包子立刻驚醒,瞪大了眼看她,鼻子已然紅了,「娘親又不要我了嗎?」

「要呀,隻是暫時離開幾天。」

小包子忙將她胳膊抱住,「爹爹走了,娘也不要我了嗎?在這裏挺好的呀,奶奶說我們在等爹爹回來不是嗎?哦哦!娘是不是還在生爹爹的氣,所以又要走。娘你不要跑了,這樣很小氣的,我會笑你的。」

盤子啞然失笑,「不走不走。」

她覺得自己哪天要走也狠得下心了,花平生和廖氏對他很好,隔壁又有沈來寶和花鈴,她放心極了。走嘛,就趁夜黑風高的時候,悄悄走,這小睡蟲,才不會發現。

她捏捏兒子的鼻子,準備起身洗漱。鞋子還沒穿上,下人就敲門道,「張姑娘,我們二少爺回來了。」

盤子被燒掉半截的眉毛很利索地微挑,冤家,可算是回來了。